万国鹏:尔冬升像"侠客" 搭救我们于危难

2015年07月05日10:51   新浪娱乐 微博 收藏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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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路人甲》 《我是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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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韵子/文

  处于寻求突破的激情和富于同情心的善意,尔冬升启用真正“横漂”们来出演自己。在一部热血沸腾的《我是路人甲》背后,故事还有更加复杂的过去,和并不明朗的未来。

  在横店,“洞天”算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去。

  那是一家开在镇中心的茶餐厅。装潢算得上小清新,消费水准不低,一份煲仔饭要卖到30,饮料也没有下于10块的。但对齐聚在这个浙江小城,尤其是港台背景的演艺人员来说,要是有值得正经一聚的会面,“洞天”就是首选的接头地点。这不仅是因为这里的奶茶相对正宗,环境还清静。圈里的“老人”知道,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九龙城汇聚电影从业者,“洞天冰室”等几家老店犹为明星大导们所钟爱。三十年前的“东方荷李活”,终于还是把遗迹留到了如今的“Chinawood”。

  不知是否与这段渊源有关,尔冬升最终选择在“洞天”的二楼,迈出他走进中国内地最重要的一步。

  这位从业近40年的香港导演,在2012年的夏天感到了迷惘。在2007年推出电影《门徒》之后,他逐渐进入内地市场,称得上是香港导演“北上”的先驱,也早早体会到了“水土不服”。关注偷渡客问题的《新宿事件》因题材敏感、画面暴力无法在内地上映,类型片《枪王之王》和《大魔术师》的风评差强人意。香港本土电影产业已越发式微,他在家里赋闲良久,甚至想到:如果没有突破的话,是不是该换个工作来做?或者干脆跟古天乐[微博]一起,在菲律宾投资开个潜水度假村?

  恰好当时徐克在横店拍摄3D电影《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尔冬升想,干脆去跟老友学学3D技术也不错。他没料到,在那个他曾“极不想去”的地方,引起他好奇的并非绚烂的立体影像,而是被的“人肉背景”。

  中国高速发展的影视产业,吸引的不仅是尔冬升这样的港台资深从业者,更有来自天南地北、毫无经验和背景的巨大人流。在这个登记人数超过8万的群体中,不少是一无所知、一无所长、却信心满满要圆一个演员梦的少年少女。看着这些满怀憧憬又注定被现实消磨的年轻面孔,55岁的尔冬升隐约觉得摸到了与当代中国“接上地气”的一条线索。

  他有了冲动:“应该把这一刹那记录下来,十年后,一切就会变得更不一样。”

  怎么记录下来?他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位出身于香港最著名的演艺世家之一、19岁就主演了名作《三少爷的剑》的“三少爷”,一直觉得自己也能做个新闻调查记者。后来,被一次次地问及是否真能体会与他差距极大的娱乐圈边缘人的心情时,他总显得有些不服气。

  2012年的11月底,天气已渐渐凉了起来;在夏天的拍摄淡季渐次离开横店的“横漂”们,又像候鸟一样回到了这里。许多人都听说了,有位香港名导要来拍一部纪录片,要从“横漂”中选角,面试地点就设在“洞天”的二楼。但不少人都猜想:骗人的吧?就算是真的,我一没关系二不好看,肯定也选不上。

  刚满21岁,都喜欢看《门徒》的万国鹏和王婷,也是这么想的。在走上那节短短的楼梯前,他们甚至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见到尔冬升。

  【被“侠客”搭救的万国鹏】

  现在说普通话还带着东北口音的万国鹏,眼睛硕大,一张娃娃脸上带着茫然又热烈的神情。他身高超过一米八,因为手大脚长,行动时总有一种可爱的笨拙。但《我是路人甲》中,他却显得伶仃而瘦小。

  他说,片中老像打了鸡血似的男主角“万国鹏”,就是自己平时的样子。

  1991,他出生在黑龙江省的林口县——就在中国版图的“鸡喙”根部。父亲是工厂会计,母亲是妇产科医生,家境在当地属于小康。18岁后,父母让他自己决定人生方向,他选了上大专学习中医。可到了毕业那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医者最常面对的生老病死。

  可做不了医生,又能做什么呢?他找来所有与大学生择业相关的书一本一本看,看到一句话:年轻人要跟着激情的方向,跟着心中的方向,跟着梦想的方向去。一瞬间,“就像画外音一样”,“演员”两个字蹦进了他的脑子。

  万国鹏对演员的大部分认知,来自他爱看流行电视剧。他从小看《还珠格格》、偶像剧、韩剧,都看得特别投入,“别人跟我说话我都听不见”。上网查了一遍,他决定去传说中的横店,试试看自己是否能圆梦做个演员。为什么不像王宝强[微博]一样去北京?“因为横店生活成本比较低啊。”

  2012年7月,万国鹏带着1000块钱,向离家近2900公里的横店进发。他出师不利,光火车票就花了五百。到了横店,租了一个楼梯口边的小房间,房租25块钱一天,剩的五百块钱不到一周就花得差不多了。

  恰逢盛夏,横店白天的气温可以达到40度以上,许多剧组都暂时停工了。为了控制群众演员汹涌的人流,横店影视演员工会减少发出演员证。没有演员证,就不能接戏。热血满满的万国鹏,在wonderland体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失业。

  为了生活费,他开始在甜品店、烧烤店、咖啡店打工,一个月的工资大约一千出头,除去房租所剩寥寥。办好演员证后,他做“人肉背景”,一天的劳务费是40元。为了拍夜戏,他曾在48个小时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步行回住处时,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机会没有像励志电影中那样从天而降。万国鹏只能坚信饿不死就有未来的。站在茅坑边用冷水洗澡时,他咬着牙想励志格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而打杂工时,他会用“演戏就是生活”来激励自己,尽管他也说不清这话是刘德华说的,还是梁朝伟[微博]说的。

  有那么几次,他身上只剩不到20块钱,却不愿向父母求援。其中一次,他下了很大决心买了个“刮刮乐”,中了20块的奖,当场感觉满血复活,“特刺激”。

  这个上大学时每月生活费就有1000元的少年声称,自己付出这么多,并不是为了成为明星。他觉得,能做个四线演员就不错了。

  当年的11月底,他听说,尔冬升的剧组来横店招“横漂”拍纪录片了。万国鹏不太相信。作为港影影迷,他早就把刘青云[微博]、古天乐和吴彦祖[微博]主演的电影——当然包括尔冬升监制的《窃听风云》系列——都看了一遍,喜欢《门徒》,欣赏尔冬升主导的“无限映画”公司的logo。他觉得这部电影最多也就是偶像挂名监制,搞不好还是个骗局。

  但他还是无法放过任何一个演出的机会。他将个人资料递到了剧组,并开始了等待。钱还是在一天天减少,未来依然虚无缥缈。有一天他走在横店的街上,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听到有人叫“万国鹏”,他抬头一看,那人群中间的不是尔冬升吗?

  后来尔冬升说,那时游荡在街头的万国鹏颓得很,“死气沉沉”。但他记住了那个感觉有点像憨豆的男孩的背影。

  不久后,万国鹏收到了面试的通知。走上“洞天”的二楼时,万国鹏光顾着开心,甚至忘了紧张。导演问他为什么来横店、有什么梦想、生活经历是怎样,他就把一切都一股脑、热乎乎地倒了出来。“终于有人听我说话了”,他几乎感恩戴德。至今,回忆尔冬升向他说“你好”、与他握手的情景都能让他两眼放光。

  经过这次面试,尔冬升选出了20余位“横漂”作为备选演员,却还没想好拍什么,怎么拍。他还没有剧本,没有投资,而万国鹏们离真正的电影主演又离得那么远。但他们的感激涕零和激动万分,又让“三少爷”欲罢不能、豪气顿生。

  他决定先试试看。

  “横漂”主演们最终得到了通知:从12月15日到25日,剧组对他们进行集中培训,每天发放100元的补贴。万国鹏又乐坏了:人家教演戏,还倒给钱,太幸福了!

  10天的集训中,“横漂”们速成式地学习了台词技巧,解放天性,模仿动物,无实物表演等等。说着,万国鹏把巴掌大的小脸竭力皱在一起,又哗啦一下将五官放大:“这也是一课,特别有意思!”他并不知道,真正的表演专业学生们会用数年磨练这些“有意思”的课程。

  为了让“横漂”们迅速提高,尔冬升请来了曾凭《金鸡》获得香港金像奖提名的赵良骏导演帮忙训练。赵良骏跟万国鹏探讨了一句话:“光里有生命,有真理,光照着黑暗,但是黑暗拒绝光。”后者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来神了”。

  赵良骏还说了一句话,被万国鹏记在了笔记本上:“一部戏不会定生死,人生有许多龟兔赛跑。”——“龟”是谁啊?“就是群众演员啊。”

  在与尔冬升的交流中,有段对话让他印象深刻:“导演问我们:身上剩多少钱的时候会觉得有危机感?大家们都说得挺多的。我说“可能剩一百块钱会有,我之前好几次只有二十,有一百就就够吃喝一段时间的了,挺好。导演就问:你不怕吗?‘我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又饿不死。’”

  尔冬升很明白,靠着给自己打鸡血“发明星梦”,想出头是“没可能的”;而横店影视城发展近30年来,也从未产生过“横漂”出身的明星。后来在电影中,他扮演着自己,面对一直忘词的“横漂”群演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工作人员大发雷霆:这么重要的角色,为什么要在这里找,不从北京找人带过来?!

  但当时他看着自己未来的主角们:已经35岁、离开妻儿来横店寻梦的沈凯,出身贫苦的蒿姓姐妹,差点丧身于塌方煤矿之下的覃培军,吃起饭来总是狼吞虎咽、仿佛怕下一顿就没了着落的王昭……要让这群人,在电影中重复没有希望的现实吗?平均年龄越来越小的观众们能接受吗?

  尔冬升最终决定,修改“横漂”们的结局,美化现实,讲一个当代励志童话。他要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压进这部描写横漂故事、没有明星、 没有IP、没有把握的故事长片中。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自己投资拍电影,但尔冬升觉得,但自己这次最任性。

  培训完了,万国鹏感觉自己精神焕发。一天夜里,剧组的演员统筹打电话告诉他: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当然是好消息!”对方说,你被选中当电影的主演了!

  雀跃不已的万国鹏,完全忘了对方说的“坏消息”到底是什么。他跟父母通报喜讯,后者的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遇上骗子了?可别被骗了!

  至今,万国鹏也不知道尔冬升为什么选中了自己。他隐约记得问过导演,后者却回以一个玩笑。渐渐地,他也不想再好奇此事。剧组为他们这些“横漂”包下了小别墅专供食宿,还专门派了两位工作人员照顾他们的生活。尔冬升、赵良骏等导演细致地教导他们演戏,“还倒给我们钱”。进了天堂般的幸福,是2013年春天到冬天之间万国鹏体会到的全部。

  另一方面,认清自己也很刻骨铭心。第一天拍戏,他就吃了个瘪,拍老半天连摄影机的位置都没弄清在哪。万国鹏懵了:怎么我啥也不懂啊?

  每一次开机,他都需要事无巨细的指导。在拍摄片尾的高潮时,万国鹏要为追回真爱狂奔,可他竭尽全力跑到吐了,还是没过。尔冬升亲自给他做示范:你转弯时直接转过去了,其实速度很快的话会刹不住,可能冲向墙,撑一下,才拐弯。吐完的万国鹏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同时,尔冬升又必须被自己的主演们指导。在漫长的拍摄期中,他必须一次又一次地询问万国鹏:这种情节你们会遇到吗?这句对白你会这么说吗?这么演你感觉对吗?剧本就是根据这样的一段段对话,边拍边写出来,“有时甚至是现编”。

  就这样,电影跌跌撞撞地走向它的终点。没谈过恋爱的万国鹏,特别喜欢自己在天台上向女主角王婷撕心裂肺表白的高潮戏。“是导演写得好,不是我演得好,导演写的就是我特别向往的爱情,就是我的梦想,都写到我心里去了。”在片尾,神奇地从“横漂”群里出头的万国鹏,最终追回了爱人;两个花朵一样的年轻人手牵着手,笑着跑过一个又一个拍摄现场,跑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这也许符合了万国鹏们的梦想。但尔冬升承认:“我未尝不知道,在真实的生活中这个故事的结局可能不是这样的。”

  万国鹏心中的尔冬升是什么样的呢?

  “特别好的一个人,像侠客。”

  搭救你们于危难?

  “对。”

  哇,真的假的?

  眨巴着那双神似《魔戒》中的弗洛多的大眼,万国鹏认真地点头:“真的。”

  因为有尔冬升的“搭救”,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励志”,“从群演一下子当主演了”。在拍戏的时候,他还遇到了前来客串的偶像吴彦祖。在万国鹏眼中,年届四十、已为人父的吴彦祖还像二十多岁一样,“帅,太帅了”。

  可这位男主角在旁边徘徊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上前找那位客串演员签名。

  2015年了,《我是路人甲》杀青。尔冬升觉得万国鹏“有点太依赖我”,便让后者自己去跑戏。拿着做主演的几万元片酬,万国鹏又当上了群众演员。有一次他演小混混,拍打戏却没有护具。对打的武行声称只是“轻轻点一下”,却重重一脚把他踢飞了出去。拍一条没过,他又被踢了几次,每次都眼前一黑,要缓好一会才爬得起来。后来才知道,自己肋骨都断了。

  他觉得丢脸,又为自己的无知生气:“怎么就不知道要带护具呢?”

  尔冬升知道了他的遭遇。他让万国鹏进入自己的《三少爷的剑》剧组,却不让他当演员。“他说过,混不下去当我的助理也行。就来当了我一个月的助理,每天等我收工、帮我提包回去。一个月后,我说当助理好吗?他说不好。”导演觉得自己达到了“耍一耍这些小孩,让他们经历一下”的目的。他终于让万国鹏在《三少爷的剑》中演了一个村民。

  经过了这几遭,很少有人能保持“一步登天”式的飘飘然。现在万国鹏,能流畅地总结道:“我挺享受跑群众的。……现在的目标就是继续拍戏,然后尽量多去演各种角色,不管是大角色还是小角色都尽全力演好。”

  【觉得“我并不励志”的王婷】

  与完全与银幕上一致的万国鹏相比,王婷让人觉得有些陌生。比起《我是路人甲》中的“王婷”,她更瘦,眼睛里有更多故事;手上做过美甲,指尖晶莹透亮。手机则用的是Iphone6。

  她说,她与电影中的自己一样现实,演戏“不是我的梦想”。

  她于1991年生于浙江省台州市的温岭。母亲是裁缝,父亲开办小饭店,经济状况不错。父母忙于工作,往往随她想干嘛就干嘛,“因为他们比较放心我”。

  18岁时,她选择去上自考大学,毕业后做文职。一个月1800元,工作特别清闲,还能睡午觉;每天就是给客人倒点茶、打印登记表格。她渐渐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2011年秋天,她向朋友倾诉苦恼。对方问,那你要换什么工作?“我什么都不会。”朋友便揶揄了她一番:“那你不用考虑了。你就做梦去吧,去当个大明星吧。”

  她灵机一动:横店影视城确实离浙江台州离不远,乘车3个多小时就能到。她想,如果现在这个年纪不做点出格的事情,以后还会有机会吗?

  2012年2月,春节一结束,王婷就带着3000元去了横店。去之前,从小就报喜不报忧的她没跟父母告别。她隐约知道,这不是一个他们会认可的选择。

  她运气不错,正赶上了横店的旺季。来横店的第一天,朋友把她带进了电视剧《神医喜来乐》剧组,却被副导演一眼看出不会演戏。她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一看就知道,会演戏的人是双眼放光的!”王婷惊呆了。她从没想过“会演戏”是怎么回事。

  但她很快发现,“会演戏”不是在横店存活的必要技能。到这里的第三天,长相清秀的她就当上了“群特”(群众特约演员),演的是古装戏中老爷出殡现场的丫环;日薪200元,比万国鹏那样普通群众演员要多上几倍。

  负责找群众演员的群头看她乖巧,不像混久了的老油条,也愿意以后有机会再找她。她也懂事,知道给介绍机会的人买零食、送牛奶。戏约和报酬渐渐地多起来。为了攒钱,她开始竭力节省,连当地的“沙县小吃”也舍不得吃——她发现那里的拌面要比杭州的贵一块钱。一包5块钱的挂面,她能吃上一周。

  这样下来,她一个月生活费仅两百多元,却能存下三千多。每到发工资的时候,她都“开心得不行”。

  王婷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明星。她知道,王宝强也不是从横店出来的。说起那些追梦的“横漂”,她的口气都像在说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他们执着地幻想有一天可以红。我会觉得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因为我不是这种人,我很羡慕他们,会那么执着地对待一个我觉得不可能实现的事。”

  她来横店最初的目标,仅仅是花半年就变成“群特”,没想到一去就达到了。她禁不住想象:到“中特”,日薪就有五六百;成了“大特”,就能有八百到一千元一天了。“要是每天都有戏,每个月就能有两万四,多好啊!”

  同时她也发现,与相对还行的收入相比,群演们的工作并不复杂,甚至有时还相当百无聊赖。电影《我是路人甲》中那个等戏时爱搭讪女孩的男群演,就来源于她亲眼见过的真人真事。“来一个女孩,他们就说美女能不能给个电话;如果人家被叫过去演戏,他们就会对下一个女孩说一样的话”

  有一次,她也被群头骂;她争辩了几句,却没想惹得对方更加恼怒:“我就是给你委屈受,你能怎么我?像你这种说什么还还嘴的人,就不该来做群众演员,就该在家里当小姐!”王婷被“小姐”两个字刺激到了,但她不知道如何反驳。

  天气渐渐变热了,戏约像候鸟一样飞走了。到了当年6月,王婷逐渐发现要想要戏约就需要被“潜规则”,不跟群头吃饭唱歌就没戏演。她觉得没意思,干脆回家学车去了。到了11月,天又冷了。帮她向剧组推荐简历的朋友问她,要不要来尔冬升剧组面试一下看能不能演主角?他们从简历堆里挑中你了。

  王婷看过尔冬升导演的《旺角黑夜》《大魔术师》,但看不下去他的名作《新不了情》,袁咏仪[微博]饰演的女主角得绝症的剧情让她难过。她也看了《门徒》,感觉好纠结:“我都没明白最后吴彦祖底有没有吸毒!”

  面对机会,王婷先以一贯的务实否定了尝试的意义:去了也选不上。“选主角肯定要漂亮。要不家里有背景、有后台,我什么都没有,去了也白去,浪费车票。”

  朋友问:你来回横店车票才200块钱,万一成功了呢?为什么不试试?

  王婷动心了,她回到了横店。在“洞天”的二楼,尔冬升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照片跟人一点都不像。

  面试中,她告诉了导演自己来横店的目的和态度,遭遇的好事和坏事;她并不十分激动,反而有些蔫蔫的:见导演之前,工作人员让她把精心化好的妆洗掉了。

  12月初,她收到了选角统筹的电话,通知她参加演员培训,她开心死了,“以为可以演跟着明星走来走去的主要配角”。在培训结束后,尔冬升告诉她:你该减肥了。她突然明白,自己这次不再是人肉背景了。

  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为女主角?她想,大约是因为自己与其他的“追梦者”都不同:“我冷静。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都很有梦想,想去追求(梦想)而忽略现实。而我就比较清醒,我会给自己一些时间,做不好就会转向;但是他们就会觉得做不好也要坚持。”而在电影中,她扮演的那个“王婷”,也正是一个对“横漂”生活失望、差点离开了横店和“路人甲”男友的现实主义者。

  她知道,在二十余位“横漂”主演中,自己和万国鹏算是家境不错的。其他人中,有一些已将出演《我是路人甲》视为人生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说起或家境贫困、或经历坎坷的他们时,她总带着一种有疏离感的善意。“我现在知道原来每个人的性格形成,是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系的。可能他很自我,可能很自卑,但也许他也不想那样的,可能是周围的环境导致他变成那样的。”

  自己没有子女的导演,很照顾这个聪明而早熟的小姑娘和其他的“横漂”主演们。但这帮毫无基础、无法靠“群演”经验体会到专业精神的年轻人,也往往让他头痛。

  在王婷的记忆中,有两次她觉得“特别对不起导演”。

  一次是拍摄王婷被群头调戏的戏。开拍之前,导演与现场副导演两个大男人一个装作王婷、一个装作群头“搂搂抱抱地试戏”。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主演们忍不住笑了。平时对他们颇有耐性的尔冬升,平静而严肃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好笑的,这是工作。他没骂人。但王婷懊悔万分:“天啊,我们不应该笑的!”

  第二次是拍一场哭戏,导演让王婷酝酿一下情绪,感觉“好了”就说。没经验的王婷不想让大家等。她总是迅速地说“好了”,却又在开拍之后完全哭不出来。王婷急了,恳求尔冬升:您骂我吧,您骂我就哭得出来了。后者有些无奈:我不骂你,骂你干嘛呢?有什么用呢?

  王婷闻言大哭,“哗啦哗啦地哭”。跟着导演这么久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可是这会导演又说,不行啊,你这个哭得太夸张了,情绪没有那么大,收紧点儿!再来一条!

  她还看到其他主演中有人夸张地忘词:一页纸的台词,只能先演半页;半页演不下来,那就先演一段;结果一段都说不下来。导演让他一句一句地来,大家一句一句地拍。她心里很明白:“厉害的演员都是一条过。结果我们不但不能一条过,还要一句一句地来,总是拍到很晚。”

  那你觉得,为什么导演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将一无所知的你们训练起来,来拍摄你们自己的故事?

  王婷想了一阵:“他好像一向都喜欢写小众题材、小人物。他曾经跟我们讲过,说他年轻时有很贵的跑车,但后来他都不开那些车了。因为他有一次坐在车里面,看到隔壁是一辆公交车,公交车上挤着人,那些人看着他,他看着公交车上的人,他突然就有一种罪恶感。”

  王婷眼中的导演“超级有同情心”。而尔冬升,则需要为自己的同情心付出代价:在《我是路人甲》的影评中,不少都针对电影的“鸡汤”倾向和演员们不尽如人意的表演提出了批评。

  2014年中秋节,这部光拍摄就耗时近一年半的电影终于杀青了。王婷松了一口气。她早就希望早点拍完。自己越来越老了,她觉得,“从21周岁拍到了25实岁,再拍下去可以不用再演小姑娘,可以演小姑娘妈妈了。……可能在上片之前,演《路人甲》对我的帮助,不如我去学习跳舞、减肥、看电影给我的帮助。”

  从剧组出来以后,王婷不愿再去演“背景板”。并不觉得自己励志的她选择回家炒股,并不再返回横店。

  现在偶尔会有人给她发信息,有的是鼓励:你演得真好!加油!有的是羡慕:哎呀你运气真好!她会说,不是次次都会运气好。她觉得,是自己减肥、熬夜背台词、付出努力,让她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现在,“路人甲”们电影历程还没有结束。到了2015年,宣传期开始,尔冬升带领着主演们在各地开展活动。几乎每一次,导演都让这些年轻人穿上显眼的群演戏服,扮成“红军战士”“宫女”“武士”“民国路人”出场。他不断强调着他们以往的辛酸,他们则一次又一次地讲述自己“一步登天”的幸运和对未来的信心。电影与现实,在此显得失去了界限。

  但现实不会像电影的美好结局一样戛然而止。作为主演,万国鹏和王婷站在聚光灯下,被媒体关注,被观众好奇。而其他“路人甲”们除了自我介绍以外,很少有机会开口答问。他们能走出横店、走向灿烂美好的未来吗?而更多的“横漂”们和群众演员们,是不是也该相信电影的光明结局,相信“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遇到尔冬升了呢”?

  6月28日,尔冬升在微博上转发了原创歌曲《路人甲之歌》。谱写这首歌的,是当了多年群众演员、后来转行当群头的魏明。在歌词中,他抒发了作为“横漂”的幻灭和迷惘。在接受采访时,他说做“路人甲”没有前途:“可以把一天的饭钱挣出来,但你要说有什么光明的前景,没有!只能说饿不死。”

  尔冬升不是不知道真相很残酷,但他选择将之放在幕后纪录片中。有时他也会害怕,怕自己会像为无数群众演员提供了幻梦的王宝强一样,把自己的这帮“路人甲”们给“害了”。

  “现在我对他们前途也关心,能帮我就帮。但是我不会介入他们的人生里面,我最不想做改变人生命的事情,我最不想做。”

  抽出一根港产的万宝龙香烟点燃,他再次强调:“反正我就是不想。”

  (鲁韵子/文)

文章关键词: 尔冬升王婷万国鹏我是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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