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公众人物,对许秦豪来说,也许还有些不习惯。作为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之一,轮到他亮相时,许秦豪略勾着背,两手搭着放在腹前,有些蹑手蹑脚的样子,那神情,像是心里没底的小学生,终于来到了考场上。那天的评委见面会后,评委、记者、工作人员,一大群人挤在电梯间前,该许秦豪进了,他反而有点迟疑,仿佛自己先走,把大家晾在一边,有些不应该。
作为一名已经获得一定声誉的青年导演,许秦豪的谦逊甚至是腼腆,让人惊异。谈话时,他抿着嘴,微微笑着,很少和人对望,当视线遇到一起时,把目光移开去的,往往是他,然后羞怯地一笑。看上去许秦豪反应不快,行动时也有些犹豫,说话更是谨言慢语。在上海的这几天,除了看片子,许秦豪就是呆在房间里,偶尔出去吃一顿韩国烤肉。参加电影节的韩国影人不少,据说他认识的,也没有几个。我觉得那不是社交障碍,他是一个生活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人,即使是要接受采访了,敞开内心,还会让他不自在。
这个羞怯的男人,在情感深处,还对世界抱有美好的想象,他的电影里面,有一种澄净的美,在自然地开放。
传统家庭的和谐与美
南方周末(以下简称“南”):你是第一次来中国吗?
许秦豪(以下简称“许”):不是。1999 年,我就来过中国,那次是到重庆,参加金鸡百花奖。
南:愿意谈一些你个人的经历吗?
许:小时候的梦想并不是当导演,那时候并没有定什么目标,只是慢慢地,就喜欢上电影了。
南:你是学哲学的,为什么会转向电影?
许:我从延世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发现自己可能还是对电影更有兴趣,所以考取了韩国电影学院研究生。
南:做艺术总需要一些特别的才能,比如表达的冲动,比如对影像的感觉……
许:大学时我学哲学,一直就比较喜欢自然的东西,比如中国老子、庄子的思想。
南:《春逝》中的“奶奶”,患有老年痴呆症,她总是要离开,好象要去寻找什么,“奶奶”这个形象是个符号,或者是一个象征吗?
许:人老了,往往就会返老还童,表现出纯真的更接近自然的一面,从老年人这个视角出发来编电影,我觉得会比较有意思。
南:《春逝》中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细节,比如手划伤了,男主角教女主角把手举过头顶,轻轻晃动,就可以快一些止血,非常生活化,你是怎么设计出来的?
许:有很多经验和感受都是从我自己生活里来的。比如你说的把手举高来止血的细节,就是我的前辈们教的,我的姥姥、奶奶都是这样子,她们身上保存着很多秘方,来应付生活中的各种事情。
南:你是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吗?你电影中表现了对传统和家庭伦理的尊重,重视家庭生活的和谐,这在当代中国电影中已经不多见了。
许:我自己也觉得像韩国这种传统文化比较深厚的社会,大家庭也在变少,出现了许多的小家庭,结婚的下一代和父母亲分开住。韩国社会也正在发生变化,这些过去的东西正在失去,我个人想多表现一些这种传统大家庭的和谐和美。
南:中国和韩国面临着一些共同的问题,比如传统社会的分化瓦解、价值观的变化等,那么许导演的电影处理,在韩国社会中还有没有现实基础?
许:在韩国,尊重长辈还是普遍存在的,比如在父亲面前,儿子不能抽烟,在长辈面前喝酒要侧身转过脸去,整个社会在尊重传统、尊重前辈这方面,还是比较严格的,但我觉得这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爱情易逝与“被动”的男主人公形象
南:你的两部作品———《八月照相馆》和《春逝》都很唯美,都是讲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是很有趣,《八月照相馆》中,韩石圭和沈银河之间,刚刚产生感情,甚至爱情还没有开始,就以男主人公的死而结束;《春逝》也是这样,一场温馨的爱情,但又转瞬即逝,像樱花一样,为什么你会有这种爱情易逝的态度?
许:我确实觉得凡是美好的,肯定不会长久。爱情也是这样,两个人的感情开始一定很浓烈,慢慢就随着时间而变化,我比较关心这一点:开始时很美,逐渐就变了。
南:另外,你这两部电影中的男主人公都是一种很被动的形象:不管是在对待爱情还是生活上,《八月照相馆》中男主角在爱情来临时仍然是一种恬淡的态度,到了《春逝》中,男主角在两人关系中更被动了:从女主人公主动示爱,到几次离开男主人公,女性始终是采取着主动权。
许:这个是偶然的,并不是我想这样,只是我生活的周围,有很多这样的事情。不过以后还会不会这样拍,我也不知道,也许以后可以改变了。
南:特别是《春逝》中,男主人公在听到对方告诉说要分手后,一个人伏在床上哭;包括一个人在床上品味爱情时偷偷地笑,这是过去电影中少见的对男性情感的演绎。
许:其实在韩国,也有遭到抛弃后的男人,去找对方算账,但我特别想表现这种感情被动的男性形象。
南:世人的眼光中,韩国还是一个以男权为中心的父权社会,你的表达和你个人性格有没有联系?
许:我听说在中国的家庭生活中,也是女人比男人厉害。
南:你本人在生活中是怎样的?
许:有积极的时候,有时也很被动。
东方美学源自中国
南:《春逝》里最后一个镜头:男主人公又站在田野深处,做自己喜爱的事情:录下天籁。他的脸上一片澄净,那是他内心康复了吗?作为导演,你为什么有这样的信心?
许:我觉得不管是谈恋爱也好,还是别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痛、激情都会过去,那些让人刻骨铭心的感觉都会变淡。他那种宁静是一种很美好的境界。
南:这和你对道家思想的喜好有关吗?
许:这并不是什么哲学思想,其实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作为一个人,只能平静地接受。
南:《春逝》中的主人公如果再遇到类似问题,他会怎样?
许:我认为他还会那样,可能会坚强一些。
南:你的电影中,人物很少,几个人,情节、结构都比较简单,这和中国影迷比较熟悉的韩国电影,比如《朋友》、《共同警备区》、《爱的肢解》等都不太一样。
许:我比较喜欢单纯的东西,简单的人物关系,不喜欢历史题材。
南:有没有人说你的作品风格很像小津安二郎、陈英雄的?
许:陈英雄?我不知道。但有人说我的电影接近小津安二郎,在日本、韩国,都有人这么说。
南:在我看来,你在电影中表达的人生态度和对世界的看法,是东方式的美学,你赞同吗?
许:并不是一定要表达东方的,只是我生活在这个地方,我周围的人又都是这样,我就这样表现。比如拍《春逝》,我先有一个电影的题目,看看春天什么样子,然后根据中国古诗,特别是唐诗中的意境,把那种情绪表达出来。李白、杜甫,还有一些我记不住名字的诗人,中国的悠久文化和哲学,我都比较感兴趣。
南:中国文化现在在韩国还有影响力吗?
许:在韩国虽然有韩文,不过中国字还是比较多,不像西方的文化,中国和韩国文化比较近似,有许多共通的地方。
韩国电影和中国电影
南:韩国电影这几年来发展很快,作为韩国电影人,你怎么看这种崛起?而且只用了短短五六年时间,韩国就涌现出一大批青年导演。
许:韩国电影人从外界,特别是美国、日本电影中吸收了很多好的东西,同时又坚持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和特色。他们在这方面做了很大努力,为韩国电影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南:韩国电影在本国以外的情况怎样?许:目前韩国电影和日本、中国香港合作较多,和中国台湾合作比较少,韩国电影在日本比较受欢迎,以后希望能和中国内地多合作。
南:现在亚洲范围内的电影人合作已经成为一种潮流,你也打算这样吗?
许:这样很好,像《武士》就选用了章子怡,不仅可以带来资金,还可以带来人才、市场的合作。其实《春逝》的摄影监督就是中国人,他曾经和陈凯歌有过合作。
南:韩国电影发展已经比较多元化,各种类型片都有了,但韩国电影中暴力、情色的内容太多了,是这样吗?
许:韩国人喜欢看暴力片,包括美国的暴力片。
南:你看过那些中国导演的作品?
许:看过张艺谋的作品,也看过本届电影节评委黄蜀芹的作品,巩俐在里面演一个角色(注:《画魂》),还有贾樟柯,我看了他的《小武》,手法很新颖。
南:你的下一部电影打算拍什么题材呢?
许:我还没有想清楚,但我知道自己到了该转变的时候了。
许秦豪简介
许秦豪,1963年出生于韩国全州。韩国延世大学哲学系毕业,韩国电影学院研究生。1993年协助拍摄《我要去小岛》,并从此踏入影视圈;合作编写了韩国《美少年》(1995)和《孤独的火花》(2000)。许秦豪独立执导的第一部影片是《八月照相馆》(1998),该片使他一举成为韩国九十年代最佳导演。《春逝》是他第二部电影。本报记者万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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