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19日傍晚,开往西直门环线的地铁里,一个中年男人怀抱着报纸在叫卖:“看报,看报,刘欢在上海自杀了”。耸人听闻的叫卖并没有引起预期的效应,拥挤在地铁车厢的乘客漠然以对。他们不相信,或者不关心。
与此同时,首都体育馆上万人正在掀起一场激情的风暴。刘欢的个人演唱会即将开始。18时40分,记者到达首体时,南门前已经人潮汹涌。演出开始时整个体育场成了掌声与
合唱的海洋。5名知名鼓手———唐朝乐队的赵年、黑豹乐队的赵明义、轮回乐队的尚巍、子曰乐队的陆勋和二手玫瑰乐队的张越———为“欢歌2004”作开场击鼓表演。鼓手们放下自己擅长的架子鼓,抄起民族鼓的大槌,敲得天翻地覆。
刘欢在《好汉歌》的前奏中出场,“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带着胶东谐谑小曲风格。刘欢身后是一支近百人的伴奏乐团——三宝指挥的中国爱乐乐团,还有捞仔、刘效松等流行乐手。《少年壮志不言愁》、《心中的太阳》、《再也不能那样活》、《怀念战友》、《千万次的问》……这些历经十几年,被人们从熟悉到漠然的老歌,在演出现场再次现出生命力。舞台下很多人跟着唱,1.7万人的体育馆成了歌唱的海洋。这样的情形通常属于年轻人,现在那些接近不惑之年或者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在这个时刻找到了他们涌动的激情的出口。
“刘欢就是一个适合中年人口味的滥情歌手。中年人也需要滥情,但是他们不能像小男孩儿一样唱情感,所以就找到了刘欢的歌。”乐评人颜峻这样评价刘欢受到的追捧。
对刘欢,欣赏和厌恶构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营垒。多年前,诗人伊沙就对刘欢进行过酷评,他把刘欢形容为中国流行音乐滥情和庸俗的代表,甚至挖苦他的发声方式嘲弄他的舞台形象。对那些沉醉疯狂于周杰伦的青年来说,刘欢已老,不仅老,而且还土。京郊一个纪念科特.科本的地下音乐的集会上,记者跟几个染着红绿相杂头发的年轻人提起刘欢,以另类反叛为姿态的年轻人表现出的轻蔑态度仿佛刘环已经落后这个时代200年。
“我听完他的歌就想吐,他任何歌我听了都想吐,这是我个人的感觉。虽然这样,但我必须要说,他的歌是特别中国的,反映了中国人的现实精神。”颜峻说:“现实总比时尚有生命力。就实力来说,刘欢早过了他的黄金年代,早就开始唱不上去了,后来难度大的歌也不再唱了。但从主流音乐来讲,从市场还是需要一个所谓实力派的形象,需要这么一个高峰。年轻的音乐人确实很难跟他拼,他确实各种题材都能处理,各种唱法都能玩。适合他的这个年龄层的男歌手谁能跟他竞争?没人!”
传媒人朱伟则从另一个角度对刘欢进行解读:“刘欢的歌在这个时代中不能算是一种时髦,他是相对那种轻薄与单薄的反抗。”朱伟注意到刘欢是在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之后,“那首片头曲给我一种极舒展的明亮,因为这感觉,才激起我喜欢姜文在其中的放肆表演。”朱伟对刘欢的观察可以更仔细,因为他们住地方只隔着一座楼,在路上经常可以相遇,“见他时时手里托一斤切面,有时还有黄瓜,只拿两根。不须墨镜,见到所有人都点头报以微笑。想他中午也就是面条加黄瓜,一般的知识分子味道。到楼下理发店理发,小工大工常说他刚去刚走,也就多几分亲切。”
有人说听刘欢的歌是享受,看刘欢的脸是一种震撼。朱伟形容刘欢:什么歌到了他手里,就被加重了情感浓度,而且变成放大了情感尺寸的倾诉。大约是他的身体质量在演唱中加重了歌的质量,所以相对那些依靠麦克风轻声曼语、柔光水滑的演唱,他的歌大都对比出比较大的幅度,在情感渲染上有较宽的发散力。
刘欢很少给自己的声音基础留余地,每一首歌不由自主就都会唱成对自我声音高度的挑战,所以经常在演唱中有“唱背过去”的传闻,并因此成为被人嘲讽。“唱背过去”意味着音量超过了身体的负荷,在这个人人都准确丈量自己的时代,激情“糜烂”可以成为崇尚节制的人们的靶标,也是已经丧失激情者的怀恋对象。
1987年,雷蕾为《便衣警察》主题曲《少年壮志不言愁》找演唱者。当时用通俗歌手唱电视剧插曲还不普遍。雷蕾与该剧副导演赵宝刚一起去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找刘欢。当时才20多岁的刘欢正患着感冒。在一个只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宿舍里,刘欢拿着吉他为他们试唱了《少年壮志不言愁》。雷蕾形容当时的感觉:他的声音比美声更具亲和力。正式录音时,刘欢与20多人的合唱队以及管弦乐队配合,演得极其投入、激情充沛。录音结束后全场都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全体人员一起鼓掌,乐队也敲起了琴板,林汝为导演竟流下了眼泪。《便衣警察》的片头曲也是刘欢唱的,唱到高音C处(没有几个通俗歌手能唱到高音C的音区),他情之所至,竟然蹲在地上唱。
小说《雪城》的作者梁晓声对刘欢的歌声也记忆深刻。梁晓声对“知识青年”那代人有着铭心刻骨的情感。大批城市里的中学生受“好儿女志在四方”的感召,成群结队欢欢喜喜地走向了边地和农村。多年以后,也正是同一批人,在少年情怀耗尽之后,开始以一种疯狂的态势展开了他们返城的进程,那些在政治中被消蚀掉激情和热血的人们回到已经令他们陌生的城市。
“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个更圆/哪个更亮……”
在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雪城》中,刘欢替这一代人唱出了他们对世界的迷惘和对命运痛彻的体验。电视剧《雪城》走进了千家万户,刘欢的演唱也随之传遍大江南北,在各种文艺晚会上、在卡拉OK厅里、在发廊和小饭馆、在连接着县城的长途汽车上……到处都着这些歌,随时可以听见嘹亮的男高音在唱:天晴了/天晴别忘戴草帽/下雪了/下雪别忘穿棉袄……有时是独唱,有时是合唱。
冯小刚经常被媒体追问对刘欢的评价,他老早就准备好一套说辞,对媒体不厌其烦地说:“刘欢是不可复制的人才,内功很强。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嗓音越来越好。”冯小刚当年拍摄《北京人在纽约》时和刘欢有过合作之缘。当时冯小刚在一个饭店租一个房间,刘欢把所用的器材都搬了进去,每天和冯小刚一起聊制作,甚至通宵创作。当年没什么钱,刘欢为该剧作曲几乎分文不挣。
很多人是通过《北京人在纽约》见识了美国的摩天大楼,看到了异国爱情,看到了华人的梦想和失落。1992年,中国出现出国潮,依然是当年的那一代人,与1980年代知青返城的狂潮不同,这一次是远离家园去往他国。纽约、巴黎、伦敦、东京……到处可以看到中国人的身影。那些飘流在异国他乡的寻梦者内心的困境就像刘欢演唱的《千万次的问》:“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你不像是在我梦里/在梦里你是我的惟一……”
乐评人金兆钧把刘欢的流行音乐形容为“大歌”,他的音乐生长的时代是“大歌”的时代,时下的流行音乐被形容为“小调”。眼下是一个“小调”盛行的时代。
3月19日,在北京首都体育馆,成千上万已届不惑之年的男人女人跟着刘欢纵情歌唱。
刘欢音乐履历
●1994年,应邀赴美国纽约参加在卡耐基音乐厅举行的演唱会。
●1994年,在日本广岛第12届亚运会开幕式演唱自己的作品《让我们同行》。
●1995年,担任罗马尼亚担任布拉索夫国际流行音乐节评委。
●1997年,签约索尼音乐和上海声像,发行首张个人精选辑《记住刘欢》。
●1998年,应谭盾之邀参加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庆祝香港回归一周年音乐会《天地人》,与马友友同台合作。
●1999年,被载入美国出版全球发行的《百年SONY MUSIC(原CBS)》大型精装纪念册;作品《爱之无奈》同时入选《百年SONY MUSIC(原CBS)》纪念版。
●1999年-2002年,连续4年分别在世界著名的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伦敦千禧宫、雅典卫城和约翰内斯堡曼德拉剧院举行的“为中国喝彩”大型演出。
●2003年获第三届《音乐风云榜》“终身成就奖”,同年首次以制作人的身份推出个人演唱专辑《六十年代生人———给我的同龄人及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