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学校那年常对着钢琴可以发一整天的呆,身边的同学多是三五岁学琴的老妖精,与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常觉得自己是俗世里派来的一个卧底,那种揣揣不安的寂寞,是一种不敢排遣的剧酸。最怕的是练琴的时候有同学进琴房,尽管我竭力地希望能让他多忍受片刻,但半分钟内他总会不着痕迹地落荒而逃。
我一直认为贝多芬就是音乐的皇帝,就象木匠里的鲁班,这种印象致为深刻,以至于当听说巴赫甚至比贝多芬更伟大的话语时,我感觉二十年来的世界观都摇晃起来了。
绝不能怪我父母不关心对我的培养,他们起码给我买过一只上海口琴厂出品的重音口琴,在我从小生长的那个盆地一样的小镇里,我敢说九成以上的人到现在不知道钢琴的模样。记得初中时的音乐课,每次上课之前总有四个男生去很远的保管室里抬一架漆全褪光的老风琴,那已经是我们眼里最豪华的乐器了,如果说那时候我曾表现过某种热切的情绪,也不过是抬风琴的四个男生里常有我的身影罢了。
小镇长大的孩子不容易接受纯音乐的教育,这是容易理解的,而我也只是大了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这种困难与自己相关的困难感受。好在父母终究是爱我的,而且我们家也并不穷,因此他们在得知我的喜爱以后一次次地以圣诞老人般的慷慨把一样样乐器搬进了我的房间,先是红棉吉他,然后是卡西欧电子琴,再接下来是电吉他、效果器、电贝司,令我感激的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们也尊重我的喜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借了辆车从其中一个朋友的哥哥开的舞厅里把一套不知道牌子的爵士鼓给搬了过来…….当最后一次老爸老妈请了十几个工人把花了三个多小时运到家的钢琴抬上楼时,我就知道,我必定会成为声音一个懵懂的孩子。
进了学校,开始在老师的设计下学习弹琴法。说不清楚是什么因素使我在三年级分专业的时候毫不迟疑地选择了音乐理论,最可能的理由是我比其他的同学更迫切地希望理解音乐,尽管快毕业的时候我仍没能发现自己真的如预期的那样比以前更了解音乐,但那时候,我可能真的那么想。
开始一种书虫的生活,开始一种学习思考和控制自己的生活,不再早起去琴房陪露水感受音乐,却习惯在应急灯微弱的光下捧一堆的理论书和乐谱入睡,面包和矿泉水还是经常在钢琴上的书包里放着,不同的是不再是省下时间练琴而是省时间发呆,一天又一天的发呆里开始经常忘了理胡子和洗头发,吃饭的时候也常常忘了什么时候该饱,不小心照着镜子就发现自己慢慢地在同学眼里长成了一个满头油垢的小胖子,最恶劣的是时间长了居然不为此感到羞耻。
夜熬多了,烟抽多了,问自己的问题也不可收拾地多了,最常问的一个问题是:终于有幸接近音乐了吗?真的比以前懵懂的时候离音乐近了吗?可怜我每一次都没能得到肯定的回答,事实上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感觉音乐的遥不可及,甚至疑问真的终此一生是不是真的能离音乐近点。但我也知道几年的刻苦并非白费,最终意识到自己的一种进步,即开始对有关音乐的一切感到浓烈的兴趣,这种生长的乐趣会使我长久地让学习成为一种虔诚的习惯,那么尽管我最后不能音乐的天才门徒,总还是个坚贞诚实的学徒,因我开始发觉的对声音那种日益深沉的敬爱。
我就知道,我必定会成为声音的孩子,一个满头油垢的胖孩子。(杭州市 水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