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文学名著改编影视剧或者将成名的电影重拍成电视剧,借着已有一定高度的阶梯,起点就能不同凡响。因此,众多制片人、导演和编剧都对这条“创作”的捷径趋之若骛。从《红楼梦》、《围城》到《上海的早晨》、《青春之歌》以及当下正被诉讼的《林海雪原》等……
“旧片重拍能有卖点”是目前影视人的共识。特别是诸如《铁道游击队》、《青春
之歌》、《骆驼祥子》、《红岩》以及《野火春风斗古城》等曾经轰动一时的经典影片,利用观众心理上已经形成的良好印象,搭车将新酒兑进旧瓶。哪怕观众看了连呼上当,但至少先引起轰动了。哪怕观众看完连呼上当,但至少先引起轰动了。
由于有“名片”作为卖点,引资便能轻而易举。沾原作辉煌的光,旧片重拍从筹划到拍摄过程,也始终能唤起读者的关注和兴趣,宣传炒作自然极为容易,不用再主动请求媒体帮助宣传,只需守株待兔地静等上门来的小记者采访。当然,还可以神秘兮兮的谎称目前还要保密、做不肯接受采访又怕得罪记者的两难状。这样,前期一笔客观的宣传费用也就节省下来。
把本来仅一个半小时的影片拉成数十集的电视连续剧,这对于我们的影视工作者来说不算高难动作。凭着大胆想象和与时俱进的精神,主创人员尽可以纵情地“注入新的时代气息。”囿于历史局限,曾经落后于时代的“创作要素”,都能够在今天笔下生花的编导手里得到充分的再现、补充。精华虽然就那么一点点,但稀释这些精华未必就等于制造垃圾和糟粕,越来越多的编导们,频频心安理得地在名著的田园里摸爬滚打。
以《林海雪原》为例,编导从容地摆脱了原著的条框束缚,拾起最为惯用的“创作”法宝——注入情感戏。把没血没肉的杨子荣逐步丰满起来,让他深陷三角恋的漩涡。而如果编导胆子再大一点儿、步伐再快一点的话,留下三角恋的结晶也不是天方夜谭!
这就是编导们喜欢冠以“现代人的审美需要”的理由。在他们眼里:多角、畸形的恋情与婚姻,永远是提高收视率的杀手锏。其实不必借鉴欧美国家,只要看看韩国的连续剧就该有所启发,洋洋洒洒百余集的《看了又看》和《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表现得全是家庭伦理、婚姻恋情。剧中那些韩国男女们不论相貌如何、性格怎样,却都是非常可爱的。因为他们的恋爱观和婚姻观都严格地遵守着一个道德的底线,无论国别和年代,都是人们普遍能够接受的价值观。
可我们的编导不想循规蹈矩,口口声声致力于“人性化”和“个性化”的创作宗旨,决意要冲破在他们看来是窒息创作灵感的艺术模式。从江青时代的《智取威虎山》里不能有恋情,飞跃到今天杨子荣深入虎穴有一半是为了救出情人的骨肉,证明了我们文艺工作者已把“与时俱进”融化在血液里、落实到行动中了。
在编导们与时俱进的创作概念里,要想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情变和婚变是必不可少的手段。韩国人喜欢用微小的细节来刻画人物性格和人物命运,而我们大中国的编导则不屑于运用这些过时的手法。他们倡导的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既然凑不出《指环王》的拍摄经费,那索性就在人物关系上来个“大手笔”吧。
基于这样的创作理念,“剿匪戏”演变成“言情戏”也就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了。仔细看看,充斥我们银屏上的家庭,往往都会被第三、第四者侵扰。而依靠这种侵扰和反侵扰,如鱼得水的编导才找到了创作真谛和想象空间,才能为观众源源不断地奉献精神食粮。
今天荧屏上的杨子荣,果然终结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大全”形象,在被挖掘出七情六欲之后,英雄多重性格的一面随即被展现出来。从“红色经典”的外衣里,抛出这些不曾有的“猛料”,但归根结底为了两个字——利润。
为了利润,或者含蓄的说为了卖点,更多的文学名著与历史人物个个变得面目全非。无论是被千夫所指的君主、女皇、奸臣,还是早有公论的荡妇、土匪和叛徒,统统成了今天编导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再创作源泉。
大概是受港台影视“戏说”的启发,封建皇帝被美化成风流倜傥的雅士;而才子唐伯虎则沦为泼皮浪子;慈禧也有充满仁爱之情的“国母”一面;格格群里无中生有的蹦出一个疯疯癫癫的“小燕子”,新唐僧亦文亦武已无需再由孙悟空保护。焚书坑儒的暴君也可披上一件“统一中国大业”的“英雄”外衣;视死如归的荆轲也和杨子荣一样无法免俗而搞起三角恋爱,原本情意绵绵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又为何不能变成武林高手?一身正气的武松被捏造出怀揣勇于“反抗封建婚姻”的嫂子红鞋的情节;壮怀激烈的杨家将也未能逃避今人“大胆的创意”;而关于成吉思汗,主创人员干脆就先入为主把他“当做狼而不是人”来“创作”。
编导们沾沾自喜、大言不惭地张口闭口说“要给文学名著和历史人物注入新的时代气息。”甚至连演员也随声附和争相表示:“我要塑造一个全新的慈禧!”或者“我将重新树立秦始皇的形象。”《林海雪原》的编导因为“要让观众重新认识这段历史”,所以“在艺术上进行的必要加工”以弥补原著远远不能承载的价值。便把在书中几乎没有什么故事的白茹,提升为该剧的另一主角,不惜拿出一整集来让她和少剑波大谈革命恋情。以达到纠正“以往很多人只将《林海雪原》简单地看做一个剿匪故事”的目的。
无论过去还是现代的观众,虽然都对于“今日痛饮庆功酒,甘洒热血写春秋”这类口号式的豪言壮语反感和不屑,但具有强烈讽刺意味的是,《林海雪原》号称迎合现代观众审美需求的努力,反而因为“对情感的过多刻画也让年轻观众倒了胃口”。编导苦心“塑造”出来的“黑道老婆”槐花和这位杨子荣初恋情人的骨肉(沦落成座山雕的干儿子)两个人物,没有招来好评,却招致了非议。趋于一致的看法是:借历史背景的壳,来讲述人之常情的故事,只要故事性强,无可非议。但与其生硬地嫁接在一个观众熟知的历史人物头上,不如另起炉灶摘下人家的皮!
借经典名片“搭车”的主创人员,可能以为简单地用旧瓶装新酒的方式,就能获得一次名利双收的机会,但新版的《铁道游击队》、《青春之歌》和《骆驼祥子》等相继沦陷说明:并非因为观众认可了谢芳、王晓棠、张丰毅等饰演的林道静、金环、银环和祥子,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概否认新的林道静、金环、银环和祥子,而是新的林道静、金环、银环和祥子以及整个新片由于种种原因与原作相去甚远,无法在观众中确立应有的位置。
成功的例子则少而又少,《红楼梦》里增加了一场探春远嫁前与赵姨娘母女相拥痛哭的戏,虽然曹雪芹原著里没有,但编导的“再创作”则对塑造探春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然而,更多“再创作”则是狗尾续貂。《野火春风斗古城》无声无息未能挑战同名旧片;《铁道游击队》则在舆论嘲笑中尴尬地收场;《青春之歌》留下一个“中年之歌”的美称;《骆驼祥子》原作的后代则死活不肯说出一句给人面子的话。这些反应不啻给那些幻想成功的制片人、导演们敲响了丧钟。
几年前,“歌王”的晚辈对编导的浪漫主义情怀提出质问,真正的“格格”又对不着边际的剧本发难,儿歌当成情诗,使“诗人”的后裔愤然指出《人间四月天》多处严重失实,而现在,一心要给杨子荣找情人的编导们不得不“封口”,他们终于尝到胡编乱造的苦果——《林海雪原》小说作者的夫人“气得跳起来”、杨子荣的养子以“侵犯杨子荣名誉权”为由,起诉该剧,要求该剧制作公司向杨子荣家乡人民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