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
集体观摩大概相当于阿Q梦里听见白衣白甲的人招呼他:同去同去!
大概相当于阿Q梦里听见白衣白甲的人招呼他:同去同去!
儿童包场、工会包场、学校包场、单位包场。
老师在操场上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左看齐?)齐步走!一二三四!学生一齐喊:一二三四!等走到街上就乱了,有拎着马桶穿过队伍的大妈,学骑自行车的女青年,扛着长椅的刀剪匠。
我小时候的电影院离学校很远。当时觉得很远,要从学校后门出去先过两条巷子,是两条而不是一条,因为每条巷子里有一个公共厕所,两个都很臭但臭味不一样,所以是两条。然后是所谓“华侨路”,一段马蹄石铺路的大下坡,两边一些院子里有树,窗口可能还有个正在读书看报的人露出半个身影。这段路很长,要过一个路口,拐进沈举人巷之后,就快到延安电影院了。一路上极少碰到汽车,行人也不多,到电影院附近有个商场,人才多起来,有时髦青年挑逗我们年轻的老师。
那家小学叫南京鼓楼区第一中心小学。后来我回去丈量过一次,从学校的后门走去延安电影院。巷子里的厕所并没有那么臭,最不可能的原因是人们的饮食结构变化带来了排泄物的变化,比较靠谱的理由可能有三个:一是厕所改造了,臭味被憋在里面散不到街上来;二是在家里去洗手间的增多,公共厕所的使用率降低了;三是我的嗅觉系统比小时候退化了很多。
其次是华侨路的坡没了,马蹄石也没了,路宽了,汽车开得很快。电影院附近增加了一个大市场,街上人来人往,小朋友的队伍如果走在里面,会被冲乱,老师找不到挤在超大编织袋和小商贩之间的小学生。
整个行程刚10分钟。小时候觉得那么长,是什么原因?
那时的集体观摩,我最喜欢的还是放假以后。暑假前,老师统一订票,共5张。大部分时候,不知道要看的是哪5部电影。我家境尚可,每次都订。自己去,在胜利电影院,到门口才知道今天看什么。记忆中的排片表大概是这样的:《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地雷战》、《小兵张嘎》。就是说,一个夏天,我可能看三遍同一部影片。这不算过分,第二年暑假,还是《小兵张嘎》。加上平时学校包场去看的次数,到小学毕业的时候,我算过,已经看过10几次了。有点像现在有的人看《流星花园》一看七八遍。
我小时候挺喜欢儿童场,不爱跟大人看电影。平时打闹居多,暑假时多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完整地看下来。
长大了就不喜欢儿童场了。上高中的时候,三四个月一次偷跑出来去一家工厂的礼堂看电影,很珍惜每一次机会。但有一次居然碰上小学生包场,那帮孩子一直在吃冰棍扔纸飞机欺负女同学,还有个小女孩以为我是老师哭着向我告状,我不理她,更加剧了她对社会不公正的抗议。
再后来跑到巴黎,这儿就没有集体观摩了吧?能称得上集体的,是10来个人约好去某间特殊的影院看某部老片。我记得最容易取得一致意见的是弗里茨·朗格或约翰·休斯顿等人,年龄小一点对大家都有诱惑里的是尼古拉·雷和约翰·卡萨维茨,更年轻的还健在的有纳尼·莫雷蒂和贝特朗·伯里叶。不知道这些电影作者对现在大陆的影迷有没有号召力。此外的大部分老片,要看只能一个人去。比如弗兰克·卡普拉。
有那么一天我根据节目周刊决定去看塔科夫斯基的《安德列·鲁勃廖夫》。这部影片,我在北京看过胶片,后来还看过一两次录像带,对大部分片段已经非常熟悉。再次去看,大概相当于小时候连看好几遍《小兵张嘎》。是一家14区的小影院,只能坐50个人左右。进去了,才发现上当:那是一班级包场,一热情沸腾的青年哲学老师把全班八九岁的孩子带来上俄罗斯哲学课。小孩子们感兴趣的都是弹谁的脑门不被发现、从座位底下钻过去把同学的鞋带解开在把他两只脚的鞋带系在一起。我清楚地记得当俄罗斯少年最终把大钟铸成时小孩子们起哄的声音。得找特吕弗来把那个场面拍下来。
这场集体观摩对我的负面影响太大。从此我不仅不看塔科夫斯基了,而且看见绝不与小孩子进同一家影院,而且见到热血哲学青年就躲着走。文/张献民图/张小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