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孔雀》讲起。
去年年底，这部片子开始在北京一家影院试映。每周只放一次。我到今年元月才看到。没想到居然买票都要提前一天才买得到。
这部描写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一个小城市里一个普通家庭生活的电影，获得这样
的反响，我即使在看到这部电影之后也颇感意外。尽管我是如此喜欢这部电影，甚至觉得这是我近10年来看过的最好的中国电影。
你一定会说我对这部电影的反应‘过誉’了。但其实，我更愿意把这个词用来形容去年两部最受好评的影片所引起的反应。
《可可西里》过誉了。好评如潮、重要奖项、媒体欢呼……亦有评论认为这部电影是10年来最好的电影。陆川在《寻枪》(曾获得第三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影片、最佳新导演，或者你也可以认为这个奖之于这部片也是‘过誉’了)之后，改弦更张拍成这部被广泛赞誉的电影，比起前者的花巧，这部有意简朴的电影进步明显，陆川在他电影旅途上的第二步策略非常到位，我预感他会很快成为张艺谋之后国产电影的中坚力量。他在获金马奖之后的感言也许是预言，看好年轻导演，中国电影的希望在他们那里。
不过，就我的经验，《可可西里》是第一印象式的好感。(跟看《大事件》的感觉相似，刚看完时觉得很好，可是深一步推敲，似乎缺乏回味，不耐咀嚼。)你很容易被那些将人物吞没的荒凉辽阔的环境，以及这些人物不同的死亡方式所撼动，回过神来，却忘记了这些人在这个环境中具体的所作所为。他们的情感与灵魂也一同被‘冷峻’地遮盖了。
《天下无贼》也过誉了。这部片与冯小刚的前作比，世相描摹的力量显然被削弱许多。冯小刚放弃了说刻薄的真话，说起美丽的谎言来漏洞百出，天下无贼的梦若让一个理想主义者去做，他应该可以把这个梦做圆。但冯小刚不是，他自己根本不相信这个梦。参加第五届华语电影传媒奖的讨论时，一位评审说，这个片子好‘虚伪’，到最后，所有人都把傻根完完全全忘掉了。‘虚伪’这个词扎耳了点，不过冯小刚自己倒是招认过……
但为什么会出现‘过誉’的情形？我刚看完《可可西里》的时候，跟人讨论这部电影，很自然地用《十面埋伏》作为它的反例。《十面埋伏》表面看是一部华丽的商业大片，但全片看下来，却完全抛开了商业片的固有元素，甚至于你会感到这是一部与电影传统都毫无关系的片子。《可可西里》却刚好相反，有意质朴，看似艺术片，但其实它是按照商业片的类型规律去设计的，最明显的当然是主人公们的不同死亡。
我由此有个好玩的想法，其实不管是《天下无贼》，还是《可可西里》，它们的过誉或许归功于《十面埋伏》。因为《十面埋伏》华丽而空洞引起的空前(对这部影片的批评声音真可以用得上这个词了)反感，使得人们对其后的作品宽容许多。尤其是《可可西里》这样的电影，完全可以看作是对《十面埋伏》的全面反动，引起高度好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一个可供对比的例子是《2046》的过度恶评。《2046》若在几年前，相信不会有今年这样这么多的负面反应。但恶评者们虽然也许不自知，但潜意识里一定有种‘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感。王家卫这部明星荟萃的‘艺术片’，与《十面埋伏》何尝不是同一个华丽之母所生的面貌迥异的双胞。它们虽然看似背道而驰，但在绕了地球一圈后走到同一个码头，也算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然而说回我认为是过誉的这两部电影。去年国产的剧情片中，又有哪一部是最好的呢？就我个人的观感而言，没有。最好的仍然是这两部。
当然如果加进港台制作的，我会挑选《麦兜菠萝油王子》、《柔道龙虎榜》和《拥抱大白熊》，再多些选择，我还想加上《旺角黑夜》和《爱?作战》，对了，当然还有《功夫》。作为一个影迷的个人选择，这份名单与电影工业的现状完全相反。去年内地的电影营造出的热度远远高于香港电影，因为香港电影的温度在去年底被称为到了冰河期，是摄氏零度以下(除了《功夫》)。
可是现在我知道，到明年盘点我最喜爱的华语电影时，我已经至少有一部内地影片入选了。钭江明/文(第五届华语传媒大奖评委 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