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观众为什么爱看韩剧？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回答：化妆精致、台词生动、故事浪漫、有东方文化感等等等等。但是有了这些，就都是韩剧吗？韩剧兴起的这一两年来，中国电视剧学习的速度并不慢。有些电视剧尤其是不仅化妆师请韩国人、演员请韩国人、外景地在韩国拍摄，甚至连剧本都偷偷照搬。
记忆力足够好的人，对这种情形并不会感到陌生。
因为就在几年前，中国电视剧从业者也同样有过言必称日剧的时刻。那时韩剧还没有成气候，有一次我参加一个电视剧剧本的讨论，投资方说：日剧太精致了，咱们花不起那个钱，就按照着韩剧拍吧，那个比较粗糙，省钱。
但是中国从来就不乏有钱人。日剧崇拜达到最鼎盛的时候，有一次我在为一个电视片做后期剪辑，突然听见隔壁机房传来熟悉的《悠长的假期》对白，只是语言换成了汉语，就像有演员把日剧的中文字幕念了一遍。我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某个国内偶像剧在做后期。真得佩服那导演，除了演员换成了中国脸孔，他几乎就是把《悠长的假期》分镜头描红了一遍。这样做的效果如何呢？坦白地说，那部偶像剧实在是很失败———演员都竭力地想让自己看上去像木村拓哉或者松田圣子，效果却是既不像中国人在谈恋爱也不像外国人在谈恋爱，诡异得很。
赵丹刚步入影坛的时候，也是个爱看好莱坞大片的文艺青年。他把很多功夫都下到了如何学习好莱坞明星的派头上。《十字街头》是赵丹的成名之作，现在看来，赵丹在《十字街头》里的表演很多都“过了”。但是当年赵丹非常得意，因为很多段落他都是直接从外国大片如《茶花女》里照搬来的。后来抗日战争爆发，赵丹去农村做抗日宣传演出，有一次演出结束，村民哄到后台要看“外国人”，赵丹这才醒悟，自己充满“洋派”的表演在真正的大众眼中是滑稽怪异的。
很多中国电视剧正在走赵丹走过的弯路。其实，不论是日剧还是韩剧，他们的第一手观众还是本国观众，因此他们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剧本要写得符合本国人的生活，说话要说得像本国人，演员演得像本国人。中国人当然也是如此，他们最希望看到的，还是能唤起自己生活经验的东西。韩剧和日剧在中国的流行，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为化妆、台词等等表面的东西，而是因为它们有生活。或许日剧更偏向于都市年轻白领的爱情故事、韩剧更偏重于家长里短，但在东方文化的大背景下，很多矛盾和人物类型都是共通的。中国观众对日剧、韩剧的偏爱，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于无法在本国电视剧中找到熟悉生活的一种弥补。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人都爱雷蒙德》等热门美国电视剧尽管在中国播出后，并没有获得像韩剧那样的热烈反响。因为能够充分理解西方文化并取得共识的人在中国电视观众中毕竟是太少太少。
可惜的是，很多中国电视剧从业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一味地在模仿“先进”，甚至要把自己弄得比对方还“先进”：比如即使在韩国偶像剧里，也只有少数富豪子弟能开好车住豪宅，可在国内某偶像剧里，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就能在淮海路上租下月租万元的大房子。让大部分电视观众除了自叹弗如外再没别的感想。而那些真正正视了中国人生活，并浓缩了我们的喜怒哀乐的电视剧，即使灯光粗糙、化妆平常、演员不漂亮，在观众中造成的反响，却一点也不亚于《人鱼小姐》和《大长今》。《马大帅》和《中国式离婚》就是极好的证明。
韩剧之所以总能出好作品，是因为韩国的影视产业发达、环境宽松———这当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只出了一个好作品的话，起决定作用当然是创作班底的个人能力。但要达到总是出好作品，就必须有良性的产业环境做保障了。可就观众来说，绝大多数人都不是抱着研究韩国电影产业的态度去追看《大长今》的，《大长今》里最“过分”的镜头也无非是拥抱接吻，比我们的电视剧保守多了。
马戎戎(北京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