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亮专访陈小霞:音乐是种偶遇
陈小霞,一个记载在几代天王、天后专辑里的名字,对于她,很多人都会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却无直观印象。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春夏秋冬》、《你看你看月亮的脸》、《约定》、《祝我幸福》、《十年》、《他不爱我》、《可不可以不勇敢》等作品在刘文正、孟庭苇、王菲、杨乃文、陈奕迅、莫文蔚、范玮琪等人的专辑里,不仅成为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热门的歌曲,而且无一不是为演唱者大提身价之作,于是有人在陈小霞这个名字的前面加上了“金牌”二字。
“翻开她的历年作品清单,几乎等于半部当代台湾流行音乐史。”有媒体用这句话来诠释陈小霞20多年来对台湾流行音乐发展的贡献。当然,这里的“台湾”是狭隘的,而更应该是“华语”。
从1981年跨入流行歌坛至今,25年间的近千首作品里,除去那些为天王天后制作的金光闪闪的“嫁衣”外,陈小霞也创作了三张属于自己的专辑,分别是1991年的《大脚姐仔》、1993年的《化妆师》、2005年的《哈雷妈妈》,虽然相比之下这三张专辑显得沉默无声许多,但却无一不是倍受台湾业界褒扬、载入“经典”殿堂的佳作。然而这一切,都是不为大部分内地歌迷及音乐爱好者所知的。
9月初,陈小霞携着刚被金曲奖认可的、四年前就做好的《哈雷妈妈》进京举办了人生的第一次记者会,因为这张积蓄了12年的专辑,她第一次在内地公众场合露面。而现场最让人动容的并不是第一次曝光的“真容”,也不是齐秦(blog)的侠义相助,而是她用那把买给女儿的小吉他透过劣质的话筒和扩音设备弹唱出的《祝我幸福》和《朋友》。是的,一切的一切,都归于音乐,不是“貌不惊人”,更不是“噱头”。
然而事实是,无论陈小霞的作品怎么被人熟知、传唱,歌声是如何的动人,她始终都是陌生的,就连台湾媒体都很少能接触到她,她甚至与最好的合作伙伴——姚若龙在10多年的时间里只见过两次面,她住在偏僻的山上,家庭、创作就是生活的一切。于是,陈小霞本人就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符号,一个谜语般的幻象,“低调”成了她的代名词,留下的只是印在唱片歌词页的名字和萦绕在耳边的音符。
然而,这一切对于笔者来说,就成了最大的难题,一次采访,一段关于音乐的温习,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符号音貌重现,更无法将一个已经年过50的音乐人的历程详细刻画、描述。但是,能跟充满神秘色彩的陈小霞进行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采访,不仅是笔者的幸事,也是读者的幸事,因为她说《哈雷妈妈》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张专辑,下次来内地更不知是何期……
要唤起对陈小霞的记忆,借助与她相关的人也许更容易让人了解她,而与这些人里,莫过于音乐和生活,那就从最近的说起吧。
陈奕迅:“十年”难遇
陈奕迅如今已经是公认的香港新歌王了,而他能够毫无争议地登上这个位置不得不提到《十年》以及这首歌的粤语版《明年今日》,前者让陈奕迅在内地和台湾广受欢迎,而后者则让他在香港一骑绝尘领跑“后四大天王”时代,更让他成为阴云密布的香港乐坛唯一的一抹亮色。而这首歌的旋律正是出自于陈小霞之手,同时她也是为陈奕迅大提身价的《黑白灰》专辑的制作人之一。
而在担任陈奕迅2003年发行的《黑白灰》专辑制作人之前的近10年时间里,陈小霞基本没有再染指歌手专辑制作人一职,这次出手无疑是成功的。陈小霞在谈到这次合作时,依然显得非常激动:“如果我不去做的话,这辈子可能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声音了,如果遇不到,可能也意味着我这辈子不会再做唱片了。”
不过,担任制作人毕竟跟写歌不一样,据陈小霞说,之前是因为陈奕迅唱过她写的一首歌,而制作人陈辉阳觉得她的歌曲很适合陈奕迅,于是才有后面的合作。“陈奕迅也是个很有心的人,我给他的小样他都喜欢放在随身听或者电脑里反反复复的听,越听越有味道,于是他就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可能帮他制作,陈辉阳也鼓励我帮他做。其实不用他们说服我,在陈奕迅打电话给我的短短半个钟头内,我就决定要给他制作,因为我不做,待到何时?”显然,陈小霞把这次的合作当成了一次惺惺相惜的巧遇。也正因为做了《黑白灰》,也有人说陈小霞从此就重出江湖了,但她说,其实很怕人家再来找她做唱片,因此也找来一些麻烦,说她封刀又再启封,可见她的封刀确实让很多公司不敢前往相邀。而对此,陈小霞则觉得:“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我得到了我要的东西就好了。”
齐秦:不只是“朋友”
虽然陈小霞只给齐秦写过一首歌,而且还没收录到专辑里,但齐秦对于陈小霞,显然已经不是朋友两个字那么简单。他们曾经互为伯乐,惺惺相惜,一起唱歌,相互鼓励……
在北京见面会现场,这对互为贵人的朋友既然也有近10年未见。笔者亲历两人见面时的激动场面,泪花在彼此眼眶里打转。“我没有哭,但确实很激动,真的很久没见到他,他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这个重要性我无法用语言去告诉别人,因为我的生命里有了这个人,会变得不一样的。”因为正是齐秦的鼓励,陈小霞才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我出了专辑后,别人对我的作品的重视程度不一样了,给了我比较多的机会,也让别人更加了解我的作品,关键就是我发了第一张专辑,这完全是因为齐秦。”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10多年,陈小霞对这件事情仍然满怀感激。
不过,要追溯陈小霞与齐秦的渊源,还得回到1980年,当时陈小霞每天去楼下的“蜜蜂咖啡”玩,一天一个年轻人提着吉他进来,当时她并没有注意这个人,而是注意到他手里的吉他。“根本没注意到人,因为一点都不起眼,而是看他那把吉他,觉得是把不错的琴,就走过去说你的吉他不错,能不能拿出来看看。结果他很大方地拿出来就坐在那就唱起来了,当时真是惊讶,觉得这是这辈子没听过的声音,单纯得跟天使一样。可是再看看他的样子又觉得好可惜,怎么长得那么丑,人瘦干的,留个小胡子,还有一颗金牙,很像菲律宾人,这个连他自己都承认。”这一幕似乎仍然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如昨。
他们的认识也是源于这把吉他,当时齐秦手指有点问题,弹吉他是用匹克扫弦,而陈小霞弹是用手指弹,因此他们才从弹吉他开始了深入的聊天。后来陈小霞就问齐秦有没有去餐厅唱歌,而那时的齐秦正是到处碰壁,基本没到一个地方都被拒绝,没人要他唱歌。“我就告诉他,你的声音很好,可能曲目不够,到我家来练‘老鹰乐队’的歌,因为只有会这些歌人家才会要你。练好之后,我就推荐他去餐厅唱歌,后来没唱多久他就被唱片公司发现了,很快发了第一张专辑《又见溜溜的她》。”可以说陈小霞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齐秦伯乐的角色。
发了第一张专辑后,齐秦去当兵了,那时陈小霞就专门为齐秦写了一首叫《朋友》的歌(后被无印良品翻唱),也是从这首歌之后,陈小霞就不再写歌词,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歌词无法超过这首《朋友》。“当时我们一起在餐厅唱歌,他弹贝司,我弹吉他,就我们两个人,唱了很多地方,那时候是我们最快乐、最不疑惑的一段时间,就是因为爱唱歌,而不是因为想发专辑,所以在舞台上是很自信的,很自若的。”这时,回忆对于陈小霞来说带着一番难以言说的复杂滋味。后来,陈小霞也去PUB唱歌,齐秦还经常从部队跑出来跟她一起去演出,直到退伍后还一起去表演,这样的合作维持了近两年,直到后来陈小霞就去唱片公司做制作人,而齐秦也逐渐走上了自己事业的巅峰。
姚若龙:最熟悉的陌生人
陈小霞从《朋友》这首歌之后就不再写歌词了,而从那时开始,与她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一首歌创作名单总最多的就是姚若龙,他们也成为了合作时间最长、最默契的一对搭档。对于这点,陈小霞也是最为认同。
而姚若龙却用“我不认识陈小霞”为题讲述了自己与陈小霞近10年的缘分:“小霞姐和我一直是透过电话联络的,甚至在为她的个人专辑写下我第一首台语词之后,我们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完成她和黄莺莺国台语对唱的《明了》之后,她才和李子恒大哥找我吃饭,见了第一面。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们也只见了1.5次面,那0.5次是她急着要交给我一个小样,所以来我家楼下简单叮嘱就走了。”
作为最默契的搭档,一首首曲词贴切的歌的产生,两个人之间却只不过见过两次,说出来不得不让人惊讶,陈小霞笑着诠释这种合作方式说:“人家有笔友,我们是话友,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们的关系。最开始是我看过他的歌词,就让经纪人去找他想跟他合作,然后我主动打电话给他,第一次当然是很客气的,第二次话匣子就打开了,我们最长可以聊六七个小时,其实到最后都不知道在聊什么,就是抒发自己的情感,可是这些最后都变成了歌词。”
姚若龙还写到:“近几年,我们才会聊些工作外的事,每当听小霞姐讲起她的一些记忆,我不止可以看到当时的画面,还能清晰感受当时的气味、温度,和声音,她就跟她的音乐一样,那么会说故事。”也许正是这种陌生又熟悉的心灵沟通,才造就了他们之间的合作,陈小霞说自己最喜欢姚若龙给自己写的《查无此人》,歌词就像为她打开了一扇时光的门。
女儿:亦女亦友
多年来,陈小霞一直是个“圈外人”,除了偶尔发表的歌曲外,基本看不见其人,听不到其声,低调、神秘成为对她使用率最高的形容词。家庭生活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重心,而《哈雷妈妈》这张积蓄了12年的专辑从女儿钟漩6岁开始,跨越了她的整个成长过程。于是有人说这张专辑里呈现的平静与清朗的生活气息跟她的灵感来源——深爱的独生女,有很大的关系。而此次专辑取名“哈雷妈妈”也被诠释成:在回忆之中获得抚慰,学习勇敢,懂得感激、继续热爱。并且,女儿钟漩在这张专辑里还客串了一把封面模特,这对于陈小霞来说,或许就是送给18岁女儿的一份时光的礼物。
对于自己跟女儿亦母亦友的关系,陈小霞略带调侃地说:“其实我们角色一直在变,要说朋友也不完全像朋友,在家里我们经常玩游戏似的,每次她都会冲着塞满的冰箱朝我发飙,大骂冰箱塞得满满的,臭死了什么的。我就会大声的说,是,婆婆,媳妇知错了,媳妇下次不敢了。她就会骂我“神经病”,互相逗,很好笑。”
专辑里的《十三岁半》就是写女儿的,钟漩小学的时候就很喜欢H?O?T,有一天陈小霞回家发现钟漩在客厅哭得稀里哗啦的,担心得要死,问她为什么哭,原来是因为H?O?T解散了。“一开始觉得好笑,但我突然回想起自己的经验,她的十三岁半也是我们的十三岁半,我们那个时候也有自己的偶像,只是现在的小孩子接触偶像容易得多了。我们那时候只能饿一个礼拜肚子才能买一张偶像的专辑,其实偶像对于我们的意义是一样的。”陈小霞母女的默契和爱意在这种浓浓的爱意里,化成一股暖流,也化作了《哈雷妈妈》这张专辑的基调。
其实,通过这些人、这些事都不足以能描出站在音乐背后的陈小霞最粗泛的轮廓,但这又有什么呢,对于陈小霞来说,听她的音乐远比对她进行描摹要正经得多!尹亮/文
陈小霞个人作品:
1993年的第二张专辑《化妆师》也是成色极好的台语专辑,她在这两张专辑邀集曹丽娟、许常德、姚若龙等名家合作填词,几乎每一首歌都可以视为“词曲咬合”与“歌词写作”技艺的典范。
2002年,陈小霞和台湾首席录音师王家栋合作,以近乎“找死”的“全模拟录音”方式录完了全新专辑《哈雷妈妈》,两人扛着沉重的母带远赴美国进行后期制作,终于做出了这张暌违多时的专辑。然而她认为这张专辑对她的意义在于制作的过程、而不在最终的发行,所以她也没有勉强唱片公司,这批母带就这样在“滚石”躺了三年,直到2005年底才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