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说到拍摄中的《色,戒》,神态就像谈一个还在做的梦。表情的千变万化,时而像是被困没法从中醒来的梦魇,时而像是醒过来了却偏要找到回去的路。电影,对于热爱它的人来说,只有象征勇往直前的不归路而没有张爱玲在《半生缘》所说的“我们回不去了”这回事。
他一直强调故事杀气很重,让我想起曾经有部武侠片叫《杀气严霜》。温厚是李安
的气质,但它并不影响他在选择题材时的尖锐。拍《色,戒》是明知山有虎——不是都说张爱玲的小说搬上银幕只得一种下场,就是“相见不如怀念”吗?他却似乎漠视那是万应万灵的诅咒。抑或,他并没有太以张爱玲的文字魔力为忌讳,反而是被故事中的人物心理挑起了不可收拾的创作情欲——是的,李安的电影可能从没如此“情欲”过。
而且情和欲都是与生和死一起交缠。今次见面他一直说精神很紧绷,是以听见电影还有六成尚待完成,我一定是忧心地看着他。于是尝试转移到较轻松的话题上,像《断背山》为何可以在没有压力之下完成,却仍是逃不掉“紧张”的缠绕:“拍艾历斯童年时父亲带他去看被活生生殴毙的两个牛仔的那场戏,也是非常非常的残酷。男主角之一的希斯莱吉尔长期拍咬紧牙龈、抓紧拳头的动作,所以一拍完《断背山》,马上接演喜剧片来减压。”
也谈到《绿巨人》。他说他很喜欢蔡明亮的《河流》。其中有些意象不时浮现脑海,使我想起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就像拍《色,戒》的念头。他用的字眼,是haunted,没法忘怀之外,也有如影随形、冥冥中自有主宰的色彩。原来多年来一直想拍又一直放下,它终究要在自己手上从一段孽变做一朵花。
午夜离开君悦时,李安还要去中环的某戏院看毛片。他转身时,夹克背面穿残了的《饮食男女》四字映入我的眼帘。那一刻使我特别记得之前他的一句话:“每拍一部片,我都是在学习Manage(处理)自己。”自己受用,也愿与读者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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