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迹象表明,刘心武续写《红楼梦》一事很可能会进入运作阶段。报纸上说,刘心武日前被问到是否会续写《红楼梦》时表示:“这是一个比创作性续写难度大得多的工程,网上已经有很多‘红迷’联名要求我来续写。出版社也多次向我约稿,我正在考虑中,也许会拼上一把老骨头试一试。”这种说法比较牛——“联名要求”、“多次约稿”、“拼上老命”,这岂不是说主客观条件都已成熟了吗?现在不“续”,更待何时?也许一年半载之后,某家出版社推出的一百单八回《红楼梦》会挤上书架,只不过那个“政治阴谋家”高鹗已被清
除出局,书名之下印着金光闪闪的六个小字:曹雪芹、刘心武。您说这高鹗冤不冤——那么长时间挺过来横竖没事,万没想到21世纪的第6个年头还有个刘心武在这儿猫着。这下可好,刘作家一叫板,咣当一下,高鹗的署名权就没了。
刘心武能否续写《红楼梦》,网上正争论得热火朝天。反方说:狗尾续貂,续它做甚?正方说:高作家续得,刘作家就续不得?但所有这些,本人并不关心,我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对于许多读者或观众来说,刘心武是跟《红楼梦》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去年的“百家讲坛”推出刘心武与《红楼梦》较劲,让他小小地火了一把。但是对于受过文学教育的人来说,刘心武却是一个文化英雄的重要符号。《中国当代文学史》的所有教材都会提到,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是刘心武凭着他的《班主任》拉开了“伤痕文学”的序幕,其后的《立体交叉桥》、《钟鼓楼》、《五一九长镜头》等等,篇篇都是关注现实、介入现实之作。今天看来,这些作品中有的篇子文学性可能乏善可陈(如《班主任》),但它们毕竟参与了思想解放的进程,也体现了那一代知识分子批判现实的勇气。
但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文化英雄刘心武却迅速坠落。起先,他还念叨着“直面俗世”,但这个“直面”显得暧昧模糊——不是批判现实,而是琢磨着如何与现实握手言和;后来,据说他做过“江湖夜雨十年灯”之类的诗梦,搞得文坛颇不宁静;再后来,很可能就开始钻研《红楼梦》了,遂有《秦可卿之死》、《妙玉之死》问世。结果,战场自然也就转移到了红学界。去年,他在“百家讲坛”“揭秘《红楼梦》”,红学界大师小鬼纷纷出动,人人拎着狼牙棒,个个维护阐释权;今年,刘心武卷土重来,莫非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我想,刘心武心里一定憋着气窝着火:小样儿,你们还别不服气,咱整出个一百单八回的《红楼梦》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真功夫!估计红学界又有好戏唱了,大幕正徐徐拉开,舞台上刘心武威风八面、火眼金睛,甫一亮相,“红粉”们欢呼一片:乌拉!哇塞!
这就是我们今天让人心醉神迷的文化景观。至于刘心武,如果说上世纪80年代他还是一个悲剧英雄,90年代以来却成了一个喜剧明星或大众情人。以前,他是作家,他跟现实叫板;现在,他是专家,他跟经典较劲。从介入现实、批判现实的文化英雄到考证、探逸的劳动模范,此种转变不能不让人深长思之。英国的鲍曼说,在现代性到后现代性的转型中,知识分子也大撒把,全部由“立法者”变成了“阐释者”。鲍曼的说法挺抽象,主要是他举例不够。如果把刘心武考虑进来,问题不就一清二楚了吗?我的研究生跟我谈起论文来,总是说不好选题,你们瞧,刘心武是不是很现成?题目也现成,就叫做《作为“阐释者”的刘专家PK“立法者”的刘作家》。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倒盼着刘心武尽快找到“语感”,赶快把《红楼梦》续出来,届时没准儿我会买上一套琢磨琢磨。马克思说:“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先看看成熟阶段的刘心武是怎么回事,再往80年代瞅瞅,弄不好会有重大发现。至于他续写得是否成功,我就没必要瞎操心了吧。因为对我来说,续写只是一件次要的事情。作者:赵勇(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来源:南方报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