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唐朝兄弟》：黑色讽世的古代强盗片
《我的唐朝兄弟》海报
两个打劫的强盗遇到了李白，问李白的盈利模式，李白说，写诗挣钱，然后拿诗让达官显贵投资。少年时写武侠小说手抄本的杨树鹏，如今做了一部强盗反武侠电影。
本刊记者/余楠
点燃今年贺岁票房大战的导火索是一部古装片，强盗陈六和薛十三在进入一个名叫苦竹林的村子，在村民马七家得手之后准备脱身之际，与官军不期而遇。一位官兵眼见马七之女罗娘年轻貌美，心生歹意。陈六挺身而出，杀掉官军救下罗娘。其余官军与二位强盗一番短兵相接之后，仅有一人侥幸逃生。村民闻讯后将两位强盗五花大绑，准备送官以图息事宁人。
官兵随后几番进村，两位强盗奋起反击，次次击败官军，最终几乎接管苦竹林村。作为村中唯一的管理者，“里正”眼见大权旁落以装病为幌子，逃出村引来更多官兵，不想却为村子带来灭顶之灾，官兵开始屠杀村民，几百年历史的村子被官兵付之一炬。一心想离开村子的薛十三最终死于里正手下，希望留在村里和罗娘男耕女织的陈六最终带着罗娘离开了苦竹林。——这样一部通篇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古装题材，就是今年贺岁档的开篇之作《我的唐朝兄弟》。
街头生涯的鲜红烙印
“之所以构思这么一个另类的故事，是想看看两位强盗进入一个村子，把村子搅得天翻地覆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青年导演杨树鹏这样解释自己最初的创作动机。他最初的设想比现在公映的版本要生猛得多：两位强盗在多次与官军交手之后，干掉了最后一拨大规模入侵的官兵。苦竹林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二位拉着全村人一起上山，做起了绿林好汉的营生。毫无疑问，这样的结局，在目前的电检尺度内无法通过。
“暴力和爱情”，这是杨树鹏构思中《我的唐朝兄弟》最重要的两大主题。打斗和杀戮在片中占据了大量篇幅，薛十三被杀的那场戏尤其触目。临近片尾，台湾演员李立群扮演的村中里正已经近乎痴傻，口中念念有词：一个五百年的村子就这么没了，什么都没有了。边说边拿刀不停将手中的木棍削得又尖又锋利。里正毫无征兆将手中的木棍化作凶器，刺穿薛十三的脖子。
“当时这个镜头在审查的时候要求被拿掉，我就一再解释，我说这个拿了，我这个片子就没了。”在杨树鹏一再的解释和坚持下，这个镜头保留了下来。同片中血脉贲张的暴力元素一样，《我的唐朝兄弟》中的爱情也来得汹涌和直接。如果分级制存在，这部电影显然不适宜未成年人观看。
“电影为什么是这样的一副面貌，我想应该跟我的经历有关。我自己就是在街头成长起来的。”1970年生人的杨树鹏祖籍沈阳，因为父母都是勘探石油的工程师，举家来到甘肃，片中出现的“庆阳”后来是他的家乡。学生时代的杨树鹏严重偏科，理科近乎垫底，文科却出类拔萃，甚至代替语文老师上课。
父母眼里的问题少年最终还是离开学校，走向街头。民风彪悍的西北之地，杨树鹏的成长记忆里烙下了太多暴力场面的影子。“我跟一般的街头混混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喜欢读书。”读完家中藏书之后，初中阶段的杨树鹏自己写过一部武侠，还没写完就被同学抢走，那部手写的杨氏武侠在同学中间相互流传，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手中。多年后，他在一个朋友家中看到一本手写体的藏书，封面被贴上一层又一层的透明胶带，正是当年同学从他手中抢走的那本没有结局的武侠。
毕业以后，杨树鹏成为一名消防队员，后来进入新华社。再后来他成为央视名牌栏目《实话实说》的编导，当然他最引人注目的身份是《电影传奇》的总导演。尽管后来还是和崔永元分道扬镳，但是当年在《实话实说》郁郁不得志的杨树鹏凭借《电影传奇》，酣畅淋漓地施展了自己的才华并且最终让自己走上了真正的电影之路。尽管他与崔永元的恩怨扑朔迷离，众说不一，但他坦言，直到现在仍对崔永元心存感激。
“英雄不问出处，电影圈很多人都是半路出家的，比如张艺谋，关键是你对电影的态度。电影圈是一个名利场，为了名逐利，为了利逐名，而杨树鹏身上有股子劲，有敬畏心。”这是《我的唐朝兄弟》出品人之一、上影集团总裁任仲伦对杨树鹏的评价。
青葱年代里那些街头岁月带着“这股劲”最终梦回唐朝，古惑气息复活之后便带着杨树鹏对着自己青春期的缅怀进入了这部电影。
重建大唐田园梦
杨树鹏第一次为这个发生在唐代的盗匪传奇故事选定了一个崇山峻岭的外景地——四川茂县。2008年一场罕见天灾之后，这个名字让很多人不再陌生。杨树鹏看景的时候是2008年1月，打动他的是那里独具味道的羌族建筑，透着异族风情的古老村庄与“现代化过后的新农村”相去甚远，活脱脱就是他脑海里的苦竹林村。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将拍摄所需的器械、人员以及马匹、车辆送到山上，成为摆在制片部门眼前的一道难题。考量预算之后，杨树鹏在一个摄影网站上看到了几张照片，经过查询，照片上的地点是浙江、福建接壤的温州市泰顺县。“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温州乡村，有山有水，路网发达，这里最终成为了外景所在的拍摄地。
电影的拍摄最终是在两个相距百里的村子完成的，在片中，它们合二为一，成为故事发生地苦竹林村。美术组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搭建木制或者稻草建筑，将青山拾掇成盛唐大地上一处民间田园。
和很多剧组遭遇的难题一样，天气成为困扰拍摄的巨大障碍。进入阳春三月，泰顺山里梅雨季节提前到来。天气预报准确的日子实在少得可怜。后来差不多全组人都学会了看云识天气。成片中开篇即是一场雨戏，也是天气所逼。
在片中，杨树鹏自己客串了一个角色：诗仙李白。在片中有这样一场戏：月夜之下，李白吟诵完《静夜思》，薛十三问他：你们这些诗人，既不种地，也不经商；既不当兵，也不打劫，靠什么养活自己？李白回答说：我把刚才写的《静夜思》拿到长安去，给那些有钱的达官贵人看，他们就会给我钱，让我再写出类似的诗来。很像是导演在调侃自己必须处处逢源的生存处境。
拍摄日久，各种难题就接踵而至。杨树鹏在拍摄一场马队开拔过境的戏时，意外发现：镜头里莫名其妙长出一颗小树。很明显是有人刚栽下的，种树人守在树苗旁边，要价五百才能拔树。当地竹林茂盛，雨水一过，地上就会冒出很多小竹笋，如果剧组人员或者马踩踏竹笋，同样要以价赔偿。
因为各种不可预期的拍摄支出，剧组的资金问题在拍摄后期时常捉襟见肘，拍摄几近中断。星美影业和天宝华映两家民营公司先后进入，最终保证了这场“唐朝梦”得以实现。
强盗片探索
演员姜武在《我的唐朝兄弟》中饰演强盗陈六，开机拍摄前，他把剧本给哥哥姜文看，姜文当时就提出，自己想演薛十三。因为杨树鹏早已将这个角色许诺给胡军，最终姜文与薛十三失之交臂，后来一心去筹备新片《让子弹飞》。
杨树鹏最早完成剧本是在2004年夏天，当时还叫《苦竹林》。剧本问世以后，杨树鹏的处女作《烽火》开机，《苦竹林》暂时搁置下来。2007年上海电影节期间，杨树鹏带着《苦竹林》的剧本参加了第一届电影项目的创投活动，这个活动是为优秀剧本寻找投资和出品方。《苦竹林》获得最具投资潜力奖，杨树鹏第一部电影《烽火》的两个出品方星美传媒和上影集团联合出资，成为出品方。为这次创投活动担任主席的是导演何平，很多影评人都觉得他的《麦田》像这个故事。
“其实对于我来说，最大的尝试是想拍摄中国内地电影的一种新类型，就是强盗片。”杨树鹏说。“把故事放在唐朝不为别的，主要就是因为这个朝代人民思想开放，还没有受到儒家思想荼毒。在唐朝或者之前的朝代，黎民百姓生活得比较随意，这是一个令我羡慕，而且内心神往的朝代。”
“从《英雄》到《无极》，古装武侠片该究竟如何往下走，观众已经习惯了那种飞来飞去、打打闹闹的类型手法，需要新的追求。在这一拨潮流过去后，中国武侠的下一个高峰潜在哪里？”上影集团总裁任仲伦说。
《我的唐朝兄弟》里透出浓重的荒诞感。片中几乎所有人都与这两位强盗，包括那些村民也对他们充满敌意，唯一拿他们当作朋友的是过路讨杯水酒的诗人。李立群饰演的里正自始至终外强中干，胆小怕事，全片雄性荷尔蒙最旺盛、身手最好的薛十三屡战官军毫发未伤，却惨死在他的手下。一心想留在村里迎娶罗娘的陈六最终背井离乡，再度回村时已经鬓发斑白，刚一踏上苦竹林便寿终正寝。
“从《烽火》开始，我就希望在类型片的外壳下来剖析人性。《烽火》是用战争片作外壳，这一次是用古装动作片作外壳。其实我清楚，这么做费力不讨好，搞不好两头都得罪。”杨树鹏说。“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我找到观众了。我只是希望大家少拍些低俗无聊的电影。你们说《我的唐朝兄弟》是什么都行，说是限制级我都不怕，但千万别不敢尝试。不尝试，就什么可能性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