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猫》中文版

　　撰文/ 别业青 编辑/ 别业青 王威斯

　　音乐剧《猫》中文版在京城已经上演几天了，也许它轻易就能将你打动，但不知你是否读懂了剧中所蕴藏的一些隐喻，是否走进了《猫》的理想国？

　　念给儿童听的诗 共鸣了你和我

　　无论是年轻的猫，还是年轻的人，都免不了会迷失和犯错。而一个犯了错的猫或者孩子，只要知道悔改，只要想回家，他的族群都会包容他，接纳他，还能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正是作者对于理想中的人际关系的一种美好想象。

　　是经典 亦普世

　　《Memory》(《回忆》)这首歌在这个冬天格外流行，一听便知音乐剧《猫》有多深入人心。也许你已在舞台上看到了熟悉的兔儿爷和糖葫芦；也许已被“万人迷”摇滚猫邀请共舞过。这部剧的经典旋律、欢乐的舞蹈动作和接地气的舞美布景十分契合岁末的节日气氛。有网友说，当她坐上出租，司机会告诉她：“知道音乐剧猫吗？中文版来京了，去看吧。”

　　一部原本是写给儿童的，并且剧情十分简单、几乎没有戏剧冲突的《猫》，何以创下百老汇与伦敦音乐剧最“长寿”的记录，又何以会久久地打动你？

　　不可否认，音乐和舞蹈的魅力是其最吸引人之所在，《猫》曾一度成为音乐剧的代名词。而在煊赫的歌舞表演之外，《猫》的世界其实浓缩了人类社会。在《猫》中，你很容易就能与那些在人类社会也通行的规则和观点达成共识，与那些人类共有的情感产生共鸣。剧中借猫之声，所表达的对生命本体的感悟及对生活意义的探寻，正好是我们在人的世界中无限向往、却又经常将其忽略的一部分。

　　当我们还在探讨胜者为王的丛林法则是否有几分道理时，那些猫已经给予了失败者一个重生的机会；当我们总感觉人与人之间存在着某种疏离和缺失时，一场欢乐的猫族聚会或许能给你一些思考。

　　艾略特送你一只“猫”

　　“它想做一只有用的猫，它小得可以坐在我的耳朵上……”在上世纪30年代，诗人艾略特和他的第一个教子汤姆·费伯经常在一起交流养猫的经验。有一天他童心大发，为小汤姆写了一首长诗《老负鼠的猫经》。艾略特当时在伦敦文人圈里素有“老负鼠”的绰号。这是一首儿童诗，比他的其他作品都要浅显直白得多。这首诗在艾略特去世12年后，经过韦伯的改编，成为全世界最受欢迎的音乐剧剧本。

　　与其说《老负鼠的猫经》是一首儿童诗，不如说它是一则寓言。艾略特想必希望通过它告诉小汤姆以及其他的孩子，人类世界就和猫的世界一样，诗里有各式各样的猫，人类社会中就能对应各种性格的人。无论是年轻的猫，还是年轻的人，都免不了会迷失和犯错。而一个犯了错的猫或者孩子，只要知道悔改，只要想回家，他的族群都会包容他，接纳他，还能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正是作者对于理想中的人际关系的一种美好想象——而这样的美好，怎能不在这“末日传说”不攻自破的岁末，给予人一种温暖的正能量？艾略特送给了汤姆一只“猫”，他同时也把这只“猫”送给了你和我。

　　“若你发觉，快乐的含义就在那里，新的生命会降临。”当这首歌的旋律在你耳边萦绕时，相信你心中也正藏着一份对快乐的定义以及对理想社会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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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猫》

　　用猫的世界来隐喻人的世界

　　赵丽宏 著名散文家

　　音乐剧《猫》背后的哲理很深，这里面不是只有热闹，只有音乐好听。它是一个特殊的作品，似寓言、讽喻，又像童话。它用猫的世界来隐喻人的世界，虽然猫在台上又蹿又跳，但讲的是人类的故事，这部剧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通过猫的故事折射出一些对人类生命意义的思索。

　　每多看一遍 理解就会更加深

　　刘春 音乐剧《猫》中文版中方导演

　　一般人对《猫》的印象都是“这是一场华丽的秀”，但我们对这部剧经过了三个层次的分析：一是故事结构，讲述猫的众生态；二是猫代表的人物背景；三是演员自己的故事。特别像格里泽贝拉这样的人物，她的叛逆、失败也引起了老猫对生命的思考。有许多其他华丽的秀不能成为经典，因为缺少核心。而《猫》不同，它具有戏的核心、能调动人的内心能量。可能观众在了解到这个核心后不止去看一场，《猫》演了这么多年，已经培养了很多粉丝，每多看一遍，对这部剧的文化内涵的理解，就会更加深一些。

　　1977年底我才开始为《老负鼠的猫经》编曲，部分是出于我从小对这本书的喜爱，部分是因为我想为既成的诗句配上音乐。其中一首“魅力猫格里泽贝拉”的诗所包含的音乐感和戏剧性想象启迪了我。

　　——音乐剧《猫》作者 韦伯

　　杰里科猫族众生相

　　《猫》的主角是一群来自杰里科猫族的猫。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午夜，杰里科猫族里几乎所有的猫都聚在了一起，热闹程度不输人类世界中的“春晚”。每只猫依次向正观看着他们的人类介绍自己，虽然他们属于一个大家族，一年都要举办一次聚会，但每一只猫都有独一无二的名字、独特的个性以及独立的“猫”生。《猫》中有一句唱词是“猫很像你们人类”，就像人类世界那样，每一只都拥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和“三观”，现例举几只猫进行速写，逐一分析。

　　领袖猫速写 意见领袖 信任 同情

　　一个群体总有一位意见领袖，作为杰里科猫族的首领，舞台上的领袖老戒律伯的身材比其他的猫都要魁梧。他是一只最具智慧的德高望重的老猫，深受群猫的信任与拥戴，只有他才有资格决定整个猫族里唯一的升天重生的机会该给谁。从实际作用上来看，他就像选秀舞台上的唯一一个能决定选手是否晋级的评委。而从声望上来说，领袖猫就是猫族里的权威大当家，有着令众猫仰望的道德高度。当所有的猫都对魅力猫不屑一顾时，他却对其给予了同情和怜悯。最后，也是他把重生的机会给了魅力猫格里泽贝拉。

　　魅力猫速写 寻找 回归 获得宽容

　　魅力猫格里泽贝拉是剧中最重要的角色。她虽然被称为“魅力猫”，但出场时就是一只邋遢的瘸腿母猫，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当年的风采。格里泽贝拉曾是整个家族中最耀眼的一只猫，她自恃美丽而勇敢，抛弃家族，只身出外闯荡。等到闯得遍体鳞伤后，她才发觉没有什么是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放下执念即可立地成佛，迷途知返便能登入九重天。或许她也存有“漂亮的人能有两次选择”的侥幸，总之她最终获得了猫族的谅宥和救赎。在猫的世界中尚且能获得这样的宽容和爱，那么在人类社会呢？

　　贵族猫速写 优雅 有序 认可

　　贵族猫巴斯托佛·琼斯也是一只颇有人味的猫。他是住在富人区的精英：不仅打扮比一般的猫讲究，衣着整洁，总是穿着白鞋套，手执一个由汤勺做的拐杖，而且谈吐优雅，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事事遵循规则，虽然是个标准的“吃货”，却只爱吃应季的食物，就像你在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人也会注目一样，众猫都对贵族猫保持着尊敬。而与之形成截然对比的犯罪猫和小偷猫，被大家集体侧目。看来无论是在猫群还是人群中，优雅和有序都是一张能赢得旁人认可的通行证。

　　保姆猫速写  长辈 关怀 爱心

　　就像人群中总少不了一位热心勤劳的阿姨，善待弱小，关怀晚辈，并且看上去无所不能，猫族中也有一个这样的角色。随着一阵欢快的踢踏舞，保姆猫珍妮点点出场。她是猫族里的保姆，白天懒洋洋，到了夜里就变得热情开朗、充满活力。如果要用“九型人格”理论去分析她，那么她一定拥有助人型人格。保姆猫天性喜欢照顾人，有时到了爱心爆棚的地步，比如她会去教老鼠学习针线活，还想训练一支蟑螂军队。看吧，猫世界中也充满着关怀和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猫很像我们”。

　　《猫》的隐喻与理想

　　能做出这样决定的猫族族长，怎能不受人爱戴呢？这就是艾略特在原诗中的隐喻，也是至今被世人称颂、被英伦民众无限缅怀的维多利亚时代。当时无数文学作品描述了这样的社会：出身非贵族家庭的男女，通过自身努力，就能获得远大前程。而这种信念，大约就是猫族的“重生”机会。

　　拥有快乐的回忆也是快乐的意义

　　《猫》剧改编自艾略特写给教子们的故事《Old Possum’s Book of Practical Cats》(《老负鼠的猫经》)，除了音乐剧中的魅力猫，几乎所有活灵活现的“猫”角色都出自这本《猫经》；而魅力猫的故事《Rhapsody on a Windy Night》(《起风的夜晚狂想曲》)未被收录进《猫经》的原因是，艾略特觉得魅力猫的悲惨故事作为写给儿童的诗太过悲伤。

　　魅力猫是以又老又邋遢的形象偷偷溜进杰里科猫们一年一度的聚会的，在一片欢乐的猫族歌舞中，魅力猫形单影只显得有点突兀；但她曾经是杰里科猫里最漂亮的，却为了探索外面的世界离开了杰里科猫族，她身上皱巴巴的毛显示她在曾经向往的外界受了不少苦难，落得步履蹒跚身材臃肿，只有眼神中偶尔流露出昔日的骄傲。叛徒的出现当然不被猫族里其他猫接受，她的样子也确实像原作者预测的那样，吓到猫族里的小猫了，所以她想回归族群的要求自然没有其他猫愿意帮她实现。英雄猫就多次想赶走她，只有纯洁小猫维多利亚试图接近她还被机警的母猫拦住了，以她现在的模样，在猫族中也只有老戒律伯清楚她有着怎样的故事了。

　　不被曾经亲密的族人接受，年老体衰又不甘命运摆布的她唱起了《回忆》：午夜，无声的人行道，月亮是否失去了记忆？她独自笑着，路灯下的落叶聚积在脚边，风声开始低吟，每盏街灯都像是宿命的警告……猫或是人的影子开始模糊，《回忆》的曲调和词句足以让任何听众都为之动容，孤独地徘徊在午夜的街上，昔日的欢愉和幸福的记忆是无法挽回的，街灯和月光相互作用下回忆也好像活了过来，多想重拾往日的光辉，伊人却不再年轻。这样的月夜，本该和族人在一起欢聚，而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只有不再年轻的自己还在回忆过去。

　　年轻的日子是美丽的，就像枝叶婆娑的树，那时的人拥有欢乐，也面对选择——猫族里的猫是成长在群体里的，魅力猫在美丽和快乐的日子里选择离开群体探索外界——年华逝去，生命就像枝叶凋零后的树干，只有遒劲的枝干还根植于大地，那就是生命的真实。“唯有一人爱你朝圣的灵魂，和容颜逝去的忧伤。”选择你要经历的，在经历过后将回忆作为生命的基本。此时的魅力猫就在回忆，期冀能回到记忆中的欢乐时光。

　　猫族确实还在享受聚会的欢乐时光，老族长听了魅力猫的悲惨回忆之后告诉众猫，快乐不只是眼前，拥有快乐的回忆也是快乐的意义。小猫杰米玛接着唱了一段比较欢快的《回忆》：午夜，将脸庞转向月光，让回忆引领，如果放开心扉，就能找到快乐的意义，即是新生的开始。魅力猫没有再纠缠要回归，而是开始思考她的回忆，试图找到她的快乐的意义——其实她已经找到了，不是她正在做的事吗——回归猫族，回到曾经让她美丽、快乐的环境。

　　回归，就能获得新生

　　猫族聚会还在继续，就要选出获得重生机会的猫了，杰米玛又唱了一段《回忆》的欢快部分：阳光，看见向日葵上的露珠，和即将消逝的玫瑰，我要像向日葵朝向阳光，我等着黎明的到来。所有猫都期待黎明，因为黎明到来前就会有只幸运的猫将获得新生。魅力猫也唱了最后一遍《回忆》，因为她也相信敞开心扉就能由回忆带领找到快乐的意义，而笑看往昔的欢乐和淡忘生活的磨难，就是新生的开始：我要等待黎明，因为黎明过后今夜也将是新的回忆，触摸我，接近我，阳光下将是全新的回忆，也即幸福的意义，新的一天也开始了。

　　通过回忆的层层展开，猫族原谅她了，由象征新生的小猫先接近她、触摸她，接着猫族都围上来，接纳了曾经叛离猫族又被生活摧残如今想要回归的魅力猫，让她记忆里那些美好的日子重新实现了，新的生活开始了。她被族长选中获得重生的机会，猫族同伴都祝福她，能重新回归到族群也许就是她下一次新生的选择。

　　虽然历经磨难，虽然《回忆》听起来还是悲伤的主调，但因为重归族群、恢复信仰而找到失而复得的欢乐，并且获得新生，这样的结局就算作为童话故事也算美满的。诗人没能写成的结局被韦伯实现了，也给魅力猫或任何为了外面的世界而漂泊的“猫”找到了根——回归，就能获得新生。

　　《猫》营造了一个按照族人全部认同准则建立起来的和谐互助理想型社会。图为德国艺术家海克·韦伯创作的乌托邦艺术空间。

　　超验现实主义的隐喻

　　19世纪初，天朝还在清末的殇逝中徘徊，新大陆的瓦尔登湖畔，一群超验主义者开始了人类思想上的真正成熟期——不似生命末期的消沉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反顾。于是，爱默生将一种不信神鬼不迷信偶像的新理念作为火种开启美国文艺复兴，“强调人与上帝间的直接交流和人性中的神性”，而非崇拜上帝的超自然力量；在继承欧洲大陆两千年思想成果的民众中，一种相信人类自身思想境界和道德潜能的信条开始流行，也逐渐传回欧洲大陆，甚至传入世界其他地区。经过大约百年的发展，庞德、艾略特等现代派的信徒将超验主义的主张发展成哈佛大学哲学系的黄金时期，自由联邦开始拥有文化上的主旋律，思想上的收益无法估量，但相信其在政治、经济上的成就足以令世人瞩目。

　　以上略显苍白的描述是《猫》剧原作诞生的思想背景，换言之，即《猫经》中所竭力营造的理想型“喵星人”社区是按照族人全部认同的社会准则建立起来的和谐型互助群体，群猫各司其职，以共同生活为前提，发展自我在群体中的价值，一年一度择优获得新生为纲领，扩大群体规模为发展模式；一如超验主义“其社会目标是建立一个道德完满、真正民主自由的社会”。

　　该族群的领导者是一位受猫尊敬的“他的箴言流行的时代比维多利亚女王统治英伦还早”的老猫，公开的名字是老戒律伯——戒律和约柜也是《圣经》的早期译名，但多指《旧约》——一位领导如果被称为《论语》或《道德经》，感觉上肯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吧？确实，他是猫族悠久历史和好传统的象征，秩序的维护者和群猫的精神偶像，他带领猫族开每年的“杰里科舞会”，他选择的重生对象从来没人有异议。

　　但大boss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人物嘛，猫族日常事务的管理者是被称为英雄猫的男猫，他负责组织杰里科舞会，在犯罪猫出现后及时组织营救族长和保护猫族；他也是一开始拒绝接纳魅力猫回归的决策人。猫的社会接近英国的圆桌武士传说，领导人亚瑟王不一定是武力或智力最强的，但作为族长，老戒律伯会和其他猫和平共处，会尊敬和他一样年长的如剧院猫和铁路猫，会让适合照顾他人的保姆猫陪伴小猫和给老鼠立规矩……其实其温和的统领猫族的方式有点像原作者暗示的那样——他是受国民爱戴的维多利亚女王那样的领导者，她对国民生活的决策采取更能贴近民意的议员的建议，但在有争议问题上遵循内心理性指引的结果；虽然有时这样的结果会导致曾经叛离猫族的魅力猫获得重生的机会，但实际正是因其曾经怀疑猫族的生活并不是她的理想，在外受尽磨难的回归，才显得猫族的生活就是理想，而她用半生颠沛证实了这点，才获得了一年一度的重生。

　　能做出这样决定的猫族族长，怎能不受族人爱戴呢？这就是艾略特在原诗中的隐喻，也是至今被世人称颂、被英伦民众无限缅怀的维多利亚时代；虽然当时的民生并不是最理想时代，但不列颠以自由经济为主导进入了“日不落帝国”时代。无数当时的文学作品描述了这样的社会：出身非贵族家庭的男女，通过自身努力，就能获得远大前程。而这种信念，大约就是猫族的“重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