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辑部故事》从开播第一天起就猛挨批评,稀里哗啦的板砖、口水迎面扑去,这些年,一般“雷剧”都难有这样的待遇:集体不看,集体吐糟。一时间,给人的感觉是从40后到90后,老中青三代终于在一件事上有了统一意见,老观众们一句“胡闹!”直接换台,年轻网友们很负责任地套用《新编辑部故事》的台词风格下了定论:“只看了3分钟,就晓得我的人生被浪费了180秒。”不过,电视台并不打算把《新编辑部故事》按“雷剧”处理——停播,导演郑晓龙[微博]淡定如常,更不会慌张地四处奔走,厉声“卫道”,接受采访时他说:“我希望观众能放轻松再看看,慢慢会习惯的,这是一种区别于传统电视剧的新样式,喜剧需要创新。”
板砖1 演员集体猛折腾
期待着重温21年前《编辑部的故事》那种干耍嘴皮子的冷幽默风格,《新编辑部故事》开场给观众的第一印象是:浮夸!难以忍受的浮夸。陈好[微博]饰演的海归营运总监,喝点小酒狂飙青岛话,舞眉弄眼的表演看得人毛骨悚然。当年的戈玲好歹也是气质型文艺女青年,如今成了矫揉造作的守旧派主编。黄海波[微博]、王千源[微博]像漫画人物一样夸张的脸谱化演绎很是生硬。记得老《编辑部的故事》第一场戏是余德利在戈玲面前炫耀高招,怎样不花钱还能讨老婆欢心,随后牛大姐加入讨论批评年轻人讲究穿戴,余德利和戈玲俩人心照不宣地一起给牛大姐挖了个坑,嘲讽马列主义老太太。五分钟的情节,三个人物性格鲜明立显。然而在《新编辑部故事》里,众演员需要不时冲着镜头来几句独白,说明内心想法,让观众一会儿一出戏,外加演员们种种漫画式的怪诞举止,年长观众嫌“胡闹”、“折腾”,年轻网友也觉得“平庸”、“没创意”,《新编辑部故事》两头挨骂。
导演发言:我觉得观众慢慢地就会接受这样的喜剧方式。一部有创新、有变化的剧可能乍看不习惯,但看看就会习惯,而且发现它的好之后就会特别喜欢看。我知道老版刚出来的时候也有很多观众不习惯、不理解,特别是一些中老年观众。他们觉得和他们的观影经验不一样,他们还说,“这是编辑部吗?编辑部有这样的吗?一天到晚不干活光耍贫嘴?”但是看了一段时间,他们就理解了,这是一种艺术样式。我觉得现代社会变得更加开放、更加多元,也更加包容,我们的创新也应该更多、更好。
记者观察:如果把“装疯卖傻”视为一种创新,恐怕要被很多观众笑掉大牙。但耐心看就会发现,《新编辑部故事》的确是在尝试另一种表演形式,抛弃生活化,把人物内心的感受直接外化表现出来,有点像卓别林的喜剧。这种宣泄式表演和传统电视剧中规中矩地还原生活式的表演差别很大,对演员而言非常考验功力,要准确,宣泄情绪的程度稍稍过分就跌入了“装疯卖傻”的境地。现在看来,吕丽萍[微博]和王千源对导演意图领会比较到位,黄海波和陈好态度犹豫,仍力求把夸张控制在生活常识范围内,井柏然[微博]和焦俊艳[微博]两个年轻人不太放得开。所以,全剧表演风格显得有些混乱。
板砖2 批判现实远不够
除戈玲这个人物,新版与老版一脉相承的是对社会生活的关照。老《编辑部的故事》里,借编辑部的触角对诸如公款吃喝、请客成风、减肥、诗歌热、找保姆难、世界毁灭谣言等社会问题添油加醋地嘲讽一番,恐怕当时的每个人都逃不过,都能在嬉笑怒骂的故事里看到一两次自己,有人莞尔一笑,有人怒气冲天。《新编辑部故事》虽说也是这个路子,但给人的感觉一部分像挠痒痒,一部分像炒冷饭。
比如这两天刚播完的一集批评富二代现象,故事里戈玲与李冬宝的女儿李子果从英国留学回来对工作好高骛远,没能进500强公司就干脆不想工作了,在家挥霍网购,戈玲安排她来编辑部体验还得发动全体人员连哄带骗,满足李子果好为人师的自大与虚荣。但这集最后,李子果把李冬宝给她买名牌跑车的十万块钱捐给灾区,富二代挥霍了父母财产却成了富于社会责任感的有为青年。下了这样的结论电视剧倒是正面圆满了,普通观众却看得很生气,批评“新编辑部”打着针砭时弊的旗号实是隔靴搔痒简化社会问题,批判现实的力度无法与老版相提并论。另有网友认为,“新编辑部”的话题很多都是网络剩饭,诸如广告植入、短信诈骗、鉴宝砸藏品,再到“你幸福吗”、“剩男剩女非诚勿扰”,基本就是把网上热过的事件和评论搬到电视上演一遍,用了很多过时的网络俏皮话,但触及问题的手段和视角也很直接,并不比网友更高明。
导演发言:《新编》区别于雷剧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是有营养、有社会话题含量的。而现在很多喜剧是纯闹,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们再怎么闹,它有主题的,对现实生活有感悟。现在很多电视剧都躲着社会问题走,对社会不敢有触及,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家长里短,古装武侠,它们更安全。但像“编辑部”这样的喜剧在当下也很难更深入了,当年的舆论批评环境比现在宽容,老“编辑部”还险些播不出来了,所以这次我的创作原则是,入木三厘,点到即止。有些热点是不能随便拿出来说的,所以我会选择我能表现的,比如过度评奖,比如2012。也就是说,通过善意的讽刺、挖苦,能够被观众认可,也能被审查通过的热点。
记者观察:规避审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新编辑部故事》编剧对生活感悟与提炼的能力与21年前的王朔差距太大。老编辑部的故事是编剧从生活中提炼而来的,有很深入的思考与个人情怀在,那个年代还没有网络,这种对社会的观察思考仅限于很少一部分人群,可以把两三年的社会热点网络包容近来,还不会让观众感觉到明显的滞后。现在编剧更轻松了,借由网络、微博和发达的新闻媒体,不用再总结,直接拿过来个个犀利有话题;但同样,社会热点早被反刍再反刍,所谓“接地气”其实用的还是一种网络、大众态度,没有更深入的思考和个人体验融入其中,没有更高宽阔的视野与知识背景垫底,仅靠截取现象后戏剧性加工,观众看着既不新鲜,也不觉得高明,味如嚼蜡。
板砖3 文化内涵全没了
老版中,以王朔代表的一批编剧撕开当时社会假大空的伪善面,台词的语气里带着对社会精英的嘲弄,把唱着高调的文化人拉回市井民间,调侃那些编辑们所谓美德包装着的小市民心理。使用的是典型的京味儿幽默,含蓄精炼,话到嘴边留半句,往往意在言外,让观众反复回味时觉得更好笑。在台词上,新版编辑部成员的话直白又啰嗦,大量的运用网络俏皮话,刻意抖包袱,却明显缺少深一层的智慧含量。比如,“没办法,能力太强到哪都引发哄抢”,“众星环绕、中流砥柱,这就是我的位置啊。”诸如此类的台词非常密集。本来导演觉得即使老年人一时不能接受这种新鲜的喜剧形式,年轻人一定喜欢这种时髦贫嘴,但那些网络笑话对每天泡在论坛、微博上的80后、90后而言,昨天看到过,今天再听就OUT了。最终观众的反映是:当年的冷面幽默没有了,《新编辑部》成员的语言都变俗了,再没有老编辑部的犀利深刻。
导演发言:台词也不是很网络化,其实是很文学化的。喜剧在某种意义上不是通俗的,但语言还是幽默的。在文学语言中加入很多网络词汇,能让它变得更时尚。
记者观察:在没文化这件事上,个人以为《新编辑部故事》很客观,如果重现当年老编辑部成员的那副做派,那才是虚拟现实。悲催的现实情况是,如今报纸、杂志各类媒体早就不在乎文化内涵了,原来余德利急火火满脑子想着赚钱常受挤对,因为那时的编辑们尚属社会精英阶层,比普通知识分子姿态更清高些的文化人。但现在,记者、编辑们是“新闻民工”,最廉价的脑力劳动者,新闻理想可望而不可即。至于文化,人人都恨不得赶紧撕下这层华而不实的外衣,尽快地把一篇篇稿子堆上版面才是正经,哪个有空读书写诗,反思社会?
本报记者 金力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