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乐园--罗大佑音乐五重奏
http://ent.sina.com.cn 2000年09月06日10:22 新浪娱乐
网友:黄小邪0897
六月,学校拿出侯孝贤赠的胶片重温经典,是《风柜来的人》。又听到了罗大佑的《鹿港小镇》。“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渔村妈祖庙里烧香的人们/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鹿港的清晨鹿港的黄昏徘徊在文明里的人们/台北不是我想象的黄金天堂/都市里没有当初我的梦想/在梦里我再度回到鹿港小镇/庙里膜拜的人们依然虔诚/岁月掩不住爹娘淳朴的笑容/梦中的姑娘依然长发迎空”……
恍然回到老古董一样听罗大佑的大学时代。有人说,罗大佑把失去故土看成是一种异化和自我的丧失。从“乡愁四韵”到“未来的主人翁”构成了这种表达。眷恋与愤怒,都市浮靡与乡土情怀的纠结不清,现代意识与传统观念的痛苦抉择,对工业社会的本能反应,小镇女孩“一卷长发”、“长发迎空”惊世骇俗的美丽……罗大佑嘶哑的声音一声声吼着“台北不是我的家”,无法摆脱都市浮华的迷惑,却也无法回到当初的纯真,就如从风柜小岛跑到城市里的少年。
恍惚暗淡阁楼里的罗大佑音乐,少年欲罢不能的压抑恋情……漆黑的影院里有人低声叹息,为了这样一部青春与激情与灰暗的电影,也为了曾经的罗大佑。罗大佑,已被钉成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高速公路的醒目路标,被筑成台湾海峡映亮一代人心灵的灯塔,一种久远的象征,一个时代的见证,难以逾越也不能漠视,他的音乐,让我们混沌内心清澈如镜。有人说,罗大佑的时代已经过去,他的音乐已经溶解在听着他的歌长大的那一批批人的血液中,以不同的方式浮动在人们的生命里。还有什么膜拜能比这更加隆重与崇敬?就如一个古代诗人所感: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如今的新新人类也许已不知罗大佑是五道口卖打口CD的还是中关村攒电脑的,他们的耳朵和记忆里都是“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和“站在高岗上四处望”,在白衣黄发狂歌劲舞的“韩流”裹胁下高举着小手喊哑着嗓子,墙壁上后背上都是青春偶像的绚烂笑脸。和许多喜欢怀旧的人一样,怀念“传说中”的整个80年代和90年代的开头,那是没有任何虚饰和矫情的浪漫诗意年代,想起来似乎烫发年轻人带商标的蛤蟆镜和阔喇叭的牛仔裤都傻气得可爱。大学时很喜欢的高晓松校园民谣专辑《青春无悔》里,《白衣飘飘的年代》前面的文案写着:那个年代白衣胜雪,那个年代诗情飘逸。那时人们见面侃的不是网恋、上海宝贝和还珠格格,而是海子顾城弗洛伊德萨特昆德拉和马尔克斯,还有崔健唐朝张楚黑豹……俱往矣,如今只有“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可惜连那个热闹年代的尾巴都没有赶上。上大学的时候是九四年。一直钟爱的巴乔在那次世界杯决赛踢飞了点球。
光阴的故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刻划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这么久以后,再听到这首歌,有种抑制不住的流泪的冲动。无知轻狂,单纯忧伤,年少梦想,那些美丽的岁月,那些凄美的爱情,刻在光阴里的故事,只是一阵烟,一弯流水,游弋在流光中,枯藤老树昏鸦,池塘边落落野花,雨后的我,怎么了……
沈庆的《青春》,有飞鸟的痕迹,都是青春的纪念,只是没有这般神闲气定举重若轻的气韵。有人说,如果没有罗大佑,张艾嘉的清澈也许会失之寡淡。《光阴的故事》里张艾嘉平淡的声音,素净的笑脸,却是最好的注脚。
大学毕业前那个元旦晚会,几个直发明眸仔裤毛衣的女孩弹吉他唱起《光阴的故事》。那是比我年轻的一代,散溢着朝气和纯真。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青春版演绎,有些飘逸和甜美。20年后,如果唱起同一首歌,可会是旧时模样?就像罗大佑十几年后再唱《恋曲1980》、《是否》、《爱的箴言》这些早年情歌,百死无悔的坚定和绝望缠绵的等待中,染上了一点中年男人的风尘与苍凉。
这么久远的光阴,可惜听罗大佑的机会并不多。只记得小时侯总在哼的《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还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也许期盼过隔壁班的男孩经过窗前,也是等到睡觉前才发现功课还没有做,有时也一个人对着辽远的湛蓝天空发呆,也总盼望快些成熟快些长大能穿妈妈漂亮的花衣裳和神气的高跟鞋。这么迷迷糊糊的童年,这么简单真实的心情和旋律,是已逝岁月里发黄的的黑白相片,记录着生命中光阴的故事,忧欢的回忆。
大学时的一个五月从北方城市跋涉到北京,遍翻街上音像店(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喧嚣),居然找到一张京文出的罗大佑早期的选集磁带,里面有《鹿港小镇》,《乡愁四韵》,《爱的箴言》……几乎包括他早期所有的精华。那是那时很难发现的版本。惊喜地捧回去,听那些嘶哑却深情的声音。
后来一个暑假,在一间淡绿百叶窗覆满碧绿长青藤的屋子,一群人,每天听罗大佑和崔健,听Eagles,也听“枪花”。一个男生说,《乡愁四韵》的和弦很美,很复杂。我们就听《乡愁四韵》,反反复复。后来,他学会了弹复杂的《乡愁四韵》。淡淡的乡愁和思恋,淡淡的忧伤,浓浓的诗意,舒缓地从弦里流出来。
好久没有他的消息,只知道那个波斯猫一样偎在他脚下注视他弹琴的女孩与一个鬼子出国去了。他似乎成了某个单位的会计。也许他已经淡忘这段往事,也许曾经被视若珍宝的吉他已饱尝了尘土的滋味。想来他最不能忘记的,还是他痴迷地学了好久的,罗大佑美妙的和弦。
这个夏天一直迷醉在罗大佑《未来的主人翁》里。不经意间找到的一张珍贵CD。有乐评人说这是他最精致的一张专辑。或许因为激烈犀利的词句里,铿锵尖锐的旋律里,有积蓄已久的力量和诘问。《现象七十二变》似一部写实电影,在都市游移的镜头,揭开都市和人们的面具,直指批判与反思。《亚细亚的孤儿》,孤独苍凉的呐喊和民族苦难漂泊的真实表达感染了无数血仍未冷的年轻人,感染了那个时代,直面过去,指向未来。
有篇文章里写:“罗大佑的歌是一面镜子,映出中国人内心深处积淀的自私和群体的保守与因循。同时也是一柄利剑,插入社会的心脏,无情地解剖软弱的政治、混乱的理论、污染的环境、麻木的人性、冷漠的人群、喧嚣的时代……他声嘶力竭地呐喊,把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化成悲壮的呼唤,洒向思索中的人们。”理解这些入木三尺的剖析。其实,只要是喜欢的音乐,听起来行云流水就够了,就象爱好者看电影,有很多乐趣,不必大段引用结构主义符号学和后现代理论来解构文本,不必长短镜头蒙太奇俯仰推拉地分析影像。面对音乐,只要耳朵被唤醒,单纯地听,简单地快乐。
你的样子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象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划你的样子/就象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不明白的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是否来迟了明日的渊源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潇洒的你将心事化尽尘缘中/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心爱的灯笼/潇洒的你将心事化尽尘缘中/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深沉的人生感慨,浓缩在一段爱情故事里。没有看过《阿郎的故事》,开始觉得这首歌莫名亲切,是因为大学时一个人对我说:看见你,总会想起罗大佑的《你的样子》。那时自己没有这首歌,四处探寻,借来听。后来我明白,他的话与曲子无关,只是为了罗大佑的词。
偶尔遇见了,一起吃晚饭,黄昏时在学校旁边的歌剧院院子里聊天,冬天雪后的晚上穿着长长的大衣在长长的街上走来走去,积雪象被搔痒的孩子,吱吱咯咯在脚下轻笑。两个人有时不说话,有时说些天气和音乐。
一次生日,他送了一套徐志摩全集给我。我喜欢那些酸文假醋的文人情调,也时常为徐志摩、林徽音这样的奇男女叹惋。也许他写在书上的话更让我感动。“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潇洒的你将心事化尽尘缘中/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也许自己很矫情。可是忽然有种被人理解的惊喜。
那天大家聚在一起,喝了很多酒。出来的时候,街上刚过一场春雨,湿漉漉的。大家半醉地开着玩笑,跌跌撞撞地回去,路上还想起了《阿甘》结尾轻盈飞升的羽毛,发了一些宏愿,论了一通人生。那是直到现在,喝酒最多的一次。把酒临风,不知今昔何昔。
还有夏天夜半,几个人坐在校园草坪喝啤酒和聊将来的日子,去迪厅疯狂的日子,毕业时深夜三点在校园里拍照的日子,跑出去吃烤肉看世界杯的日子……谁也没说过什么,都在小心翼翼回避些东西。好在,还有罗大佑,还有《你的样子》。
后来见到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很爽利,很外向,很可爱。是与我截然不同,我一直羡慕的性格。两家是世交,他们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
后来又一次我生日。他可能喝得多了些,忽然说:有时恨自己太理智了。
不知该说什么,微笑着看他,然后低头转手里的玻璃杯子。
后来我要离开那座北方城市,来北京。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一个干干净净的店临街玻璃前,和另一个朋友等他下班,也许只是余下的极少的几次一起吃饭的机会之一。那个朋友忽然很郑重地说:其实,他一直很喜欢你。也许是下午的阳光太剧烈刺进眼睛,一瞬间眼里蓄满了泪,拥挤着流出来……手指缓缓地旋转着杯子,想起《蓝》里面茱莉手中咖啡杯绝望的影子。耳边恍然飘过《你的样子》,罗大佑嘶哑的声音,罗大佑深入骨髓的词句,游弋在渐行渐远的岁月里。那些易碎的灯笼,不能溶解的面容,会不会随我一生?
有人说,《书剑恩仇录》里乾隆送陈家洛的四句话: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四句话的对立面,就是《你的样子》。
过了这么久,终于明白《你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历过这些风尘,也终于明白,了解别人,甚至自己,比翻越一座雪山,要困难得多。
许久以后,有位学兄提起《麦田里的守望者》里,塞林格说:年轻时侯,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可以高贵地死;长大了,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卑微地活着。
无足的青春鸟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的开/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别的那样呦别的那样呦/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这首歌我们祖先唱了千万次/现在轮到他们的子孙来唱/日月轮回依旧/花开花谢依然/多少青春继续不回
地下埋藏的为自由付出的代价/是否我们已经忘记/黄花岗的灵魂他们地下有知/能否原谅我们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的开/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别的那样呦别的那样呦/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到北京来,再次回到梦想的学生时代。沿袭了在政治课上捣乱的优良传统,贼眉鼠眼传纸条,给每个人乱点昵称。戏称一位学兄“老淘气”。怕他恼了,提心吊胆。传回来是老先生龙飞凤舞的满纸荒唐言。大家冒着老师直接火力扫射的危险,瞪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依稀辨出是罗大佑的《青春舞曲》。那时心里还暗笑他小题大做。后来忽然心有所动。廉颇老矣英雄迟暮之类的字句,离我们还有多远?
1994年,许鞍华拍《女人四十》的时候,47岁,近知天命之年的独身女导演,拍出这样的电影,让我敬慕。片中萧芳芳和罗家英夫妇在一群老人面前,歌之舞之,就是罗大佑的《青春舞曲》。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不知为什么,这首歌会让我想起王洛宾,那个传奇色彩环绕的老人。还会想起齐豫的《船歌》。
轻松快乐豁达后面的缅怀惋惜和伤感。看一部电影,你会淡忘很多情节,有些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笔,却会让你永远记得。就如《阿飞正传》里,阿荣说,有一种鸟生来没有脚,也不会落地,它落地的时候也就是他失去生命的时候。
无足的青春小鸟,“在没有方向的风里跳舞”——一个人在写一个叫Tom Waits的老歌手时引用的,他称他为“最后一个在路上的人”。
那天收到一个大学同班女孩的信。她似也有警幻仙子引领,“误入哲境”,读了哲学研究生——以前大家总是引用周国平的话来开她的玩笑:女人学哲学,是哲学的不幸,也是女人的不幸。她总是以惯有的、我称作“烟视媚行”的一种表情语言来回击。她属于那种很懒惰但悟性奇高的女孩,哪里有她在,哪里永远充满奇思妙想的句子和时刻准备爆发的笑声。
看她长长的、半夜里在台灯下写的信,忍不住哭了。她说又回到我们大学一年级时住过的宿舍楼,捉阄分房间,若不是室友代劳,她一定会回到我们曾住过的房间。她藉拜会之机,去凭吊一番,发现除了两根晾衣绳,皆无昔日陈迹。或许有一天我们住过的旧楼皆为新楼代替,前尘往事,旧日情怀,更是无处诉寄。立刻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回信给她,说,许鞍华、张婉婷可以拍《千言万语》、《玻璃之城》寄情,而我们,又何以为念?许久不曾用纸笔写信。写到此处,忽然悲从中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导师荐她去读复旦博士。她亦有此意。只是颇为迷茫:韶华渐去,读书为何?浮生常似漂萍,不知何处是岸?惊她道破。小时侯,我的理想依次是作家、医生、人民教师、记者。这个夏天,在这个陌生城市,每日在人群中穿行奔忙,或者坐下来,看书,写无聊文字,似乎愈发没有崇高理想,伟大目标。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的青春鸟正在路上,一条不归路。
想起蒋樾有部叫作《彼岸》的纪录片,虽然有些主观,却是说不清的震撼。它让我们自问自己的“彼岸”。
“音乐其实就像一个火种,看大家怎么烧”。罗大佑说。
青春舞曲,伴着每个人,在自己的屋子里起舞,在自己的青春里,起舞。
稻草人
终日面对着青山/终日面对着稻浪/午后的云雀背着艳阳/那样飞那样笑那样歌唱/轻风吹在我身上/雨珠打在我脸上/午后的牛羊凝向远方/彩虹绘出的希望蓝蓝的青空在上/却有着云雀与彩虹的梦/多像不知足的云四处飘荡/何处是我的归宿/是否在天际的那一端/奇怪着稻草的身躯如何飞翔
终日面对着青山/终日面对着稻浪/晨光露珠夕阳星辰/春耕秋收冬藏
这首歌开头是苍凉的,间奏有些激烈,结尾甚至有些凄怆。也许是罗大佑在写自己,写所有如稻草人般状态的灵魂,写给他的民族。稻草人是孤单的,没有自由的。每个灵魂在这世界上都是孤单的,也许比稻草人还要孤单。象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薇罗妮卡的双重生活》里面法国的薇罗妮卡感受到的一样。西班牙电影《牛》(《cow》)里的稻草人装备似乎齐全了些,可惜也只能双手举着大镰刀,在主人许可的范围,在原地转圈。稻草人,在我们的目光里,总是悲剧意味的——也许,我非稻草人,不知其乐?
大学时遇见一个写歌的女孩,他们有个名字叫做“梵鸽”的乐队,写歌,排练,演出,音乐质朴纯粹,明媚动人,象新上市的简单透明的玻璃杯子。他们疯狂了校园每个角落。女孩写过一首歌,名字叫《稻草人》。与罗大佑的《稻草人》相比,她的当然稚嫩,简单而悲伤,却是寻常心情。依稀记得几句:“推开过去与现在的那道门/看见孤零零的稻草人/衣衫在风中破烂……我们的快乐也许不同/我们的悲伤却是一样”……
她会弹一点古筝,眉目间有特立独行的神色,还有点隐晦的享乐贪欢的气息。也许是骨子里有些气味相投,三年级以后我们走得很近。她喜欢有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睡,写性灵文字。文字里有莫名的颓废、阴郁和绝望,不为世所容的固执。一个从心底拒绝入世的人,注定是痛苦的。
与一个吉他和声音都不错的男歌手分分合合真真假假纠缠了一段后,心神疲累。她要回到一个遥远的油田。
她走的时候是7月。与一个女老师和一个女孩去车站送她。已经经历过毕业送别那场浩劫,大家都看淡了很多,开着玩笑,相互叮嘱着不可感情过激。火车来了,疲惫地吐着气,停下来。上车,递东西,一切都顺理成章。尖利的汽笛,车开了,徐缓地,忽然无法控制地眼泪汹涌。她跑到车门玻璃后,看得见她的泪水争先恐后涌出来。站台上眉清目秀的小列车员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问:毕业啊?大家哭着摇头。那哭什么啊,现在交通这么方便,见面还不容易。
感谢他的温情和理想化的安慰。其实,即使不是千山万水阻隔,也许再见的机会也寥寥,或许是三年五年后,或许再见时已鬓生华发。各自钟摆一样的生活,可有足够的时间和勇气去寻找那些过往?
大家都尽力让自己保持微笑的表情,想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把一片云彩变成了泪雨。
后来,我来了北京,过着梦想中的很“精神”的生活。打电话给她,她说,没事的时候,大家在办公桌上睡觉,常常昏睡一天,晚上回家吃饭,看肥皂剧。偶尔租些艺术一点的影碟,同事会惊呼:你看黄色电影啊——也许在有些人心中,电影是按“黄”与“不黄”分类的。
工作的时候,随便穿件破烂的工装裤,提着小桶,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跋涉,那里只有野兔与她作伴,还常常飞奔过去,对她不理不睬——我至今也不明白她被指派做什么,这么做有多大意义,为了锻炼?为了体验生活?
稻草人,还面对青山、麦浪、云雀和艳阳,还与春耕、秋收和冬藏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也许比稻草人还要寂寞,还要悲伤?手中没有镰刀,也没有麻雀可以吓。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不受打扰安享自己的孤独,就是幸福了。稻草人是否幸福,我不知道,只记得大学时那个锋芒桀骜的女孩,写过与罗大佑同名的《稻草人》。
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走向那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春水不再向东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苏芮千回百转的演绎,有些许绝望。罗大佑一贯嘶哑的声音里,也许更多的是深情。
一年前的夏天,在做电视片。给一个跳舞女孩拍专题。她开车去艺术学校上班,买Ports和伊都锦,手机是那时最昂贵的型号。一个过得很舒服的爽朗、快乐的东北女孩。
有个采访场景,安排在她常去的酒吧。酒吧离音乐学院和美术学院很近,对着一条河,河对面有个直入云霄的电视塔,塔顶的灯火在夜空闪闪烁烁。
酒吧里各种美丽的灯和蜡烛,墙上是怪异的图画和照片。进来个有点女气的男生。他们告诉我,是音乐学院来唱歌的。幽暗的光线里,他静静坐在高脚椅上,低头拨着吉他,唱起的居然是《是否》。没有想到,除了罗大佑和苏芮,还有这么动情的声音,这么回肠荡气的感觉,而且,是出自这样一个男生。
忽然想起高中时听罗大佑的《恋曲1990》,沧桑而亲切,简单的旋律,简单的配器,却婉转难忘。太阳西下倦鸟归巢时候,高城断望灯火黄昏的寂寥。与《是否》一样,罗大佑音乐中的爱情属于上一个世纪,传说中的古典爱情,与快餐无关。不会夸张叫嚣“我想和你谈恋爱”,也不会清晨醒来凄婉绝望地问“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内敛的平和的感情和音乐,总是可以长久一些。
《上邪》里凄绝坚忍的句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被现代人从圣坛轻取下来,烂熟于心,频率不低地高明运用。想起钱钟书老先生玩笑曰“‘I love you’在英文里和中文的‘他妈的’差不多”。
雎安奇说国内的“独立制片”有商业炒作之嫌,其实他的《北京的风很大》也难逃哗众取宠的俗套。还有人说,切-格瓦拉的头像上爬满商人的阴影——起码商人聪明到注意了他的价值。
似乎一切都变了味道,包括爱情和情歌。记忆里被美化的过去,记歌本里的岁月,怀旧的悠远目光穿过发黄的相册。正如一位乐评人说,二十年后的今天,人们不再期待歌曲承载深邃的理念,只追逐视听之娱,过耳云烟。今天的视线聚焦在唱着嘲弄世人、无所谓的短句,起舞在华丽的MTV中的林强们声音里,谁还有耐心去咀嚼品味华美精致的长句?
那天,回到深夜无人的剪辑间,放那段素材,镜头随音乐起舞,一遍又一遍听这个年轻人演绎的罗大佑。忽然想起“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曾经在辽宁足球队降组的时候写这句话来凭吊。这种词句,应是用来纪念孤独落魄的英雄。好在罗大佑是幸福的。他的音乐依然回响在无数角落,无数忠贞的“罗迷”依然在回味他。漫漫无止境的路,情到深处人孤独。用自己的心来写作,才会有《是否》。
结语
罗大佑历来为人称道的“结构严谨曲折多变的长句,平民化优美流畅的旋律”,墨镜后面冷静锐利的省视的目光,在这个世纪里,依然醒目。大陆早期的校园民谣里有他的痕迹,电影里的《海上花》和《沧海一声笑》,电视剧里的《追梦人》。每次去唱歌,都要找到《如今才是唯一》;还有一次三里屯酒吧一长发女子用蔚华那样的声音唱《野百合也有春天》,有些野性的光辉。
偶尔随口唱出的就是《亚细亚的孤儿》和“飘来飘去,就这样飘来飘去……”。
在Joseph Haydn的大合唱里写罗大佑。奇异的交叉。
这几天一直在想,音乐这块梦田,象齐豫唱的那样,用它来种什么?视听欢娱,还是批判反思?满街庙歌,也有存在的理由。贾樟柯的《小武》收集了几乎所有俗不可及的“音乐”,用作渲染或者逆证辛酸。
标榜“先锋”的摇滚愈发无病呻吟和绵软无力,要么挂着羊头不知卖什么动物的肉,勇气和灵气,都被无常的黑子灼伤了么?也许,那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事。于是,愈发怀念罗大佑。
深知并不能完全理解罗大佑,只能理解他音乐中的自己,和相近的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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