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中接受专访的顾长卫 点击此处查看全部娱乐图片
和顾长卫导演的这次对话长达90分钟。那天是立春,北京的风很大,在他朴素而有序的工作室里的木框窗户上,阳光一泄如注,坦白得犹如这位其实更善于用影像发言的世界著名电影人。
●前期
问:最近有篇专访中您说自己是个凡事儿习惯“犹豫而决”的人,不知在遇到《孔雀》的剧本后到正式开拍前您犹豫过吗?
顾:所谓“犹豫而决”就是说我遇事儿喜欢多琢磨琢磨,而决定做而且要做好它的时候,那就得当机立断了。我第一次看到《孔雀》的剧本时就感觉到了它的价值,当时我也“犹豫”,那就问自己“如果不拍它这辈子会不会后悔”,然后再读了遍剧本,觉得不拍那肯定要后悔,就把原先筹备着的《青衣》给撂下了。
问:您是内地顶级摄影师,却选择了圈外人不大熟悉的杨树为《孔雀》掌镜,为什么这么做——如果您亲自掌镜,也许现在可供炒作的点就又多了一个?
顾:我第一次做导演,确实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可以预见一部没有明星班底的电影在市场上被关注度会比较低。另一方面可能有些人确实能力特强,所以能同时自编、自导、自演、自摄——倒不是累不累的问题,对我来说那样的话太分散精力,而且我这次既然选择了做导演,就应该尽情地享受这个过程中的乐趣。杨树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长期在英国拍纪录片,也是我1998年制作的系列公益广告《知识改变命运》主要的摄影师。用他,就因为我知道他合适。
●拍摄
问:拍摄期间遭遇的最困难的因素是什么?
顾:“非典”。虽然当时我们是在北京成为疫区前就离开了,但因为剧组里很多带北京牌照的车和有北京口音的人,所以经常被举报,就会来一些急救车和穿“太空服”的人量体温,挺折腾的……后来见得多了,彼此也都熟了,才好一些。不过“非典”也是件好事,因为交通不方便了,来往也减少了,大家也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安阳忙于创作了。
问:听说当时您经常一天只拍一两场戏,而且演员没戏时不是观摩经典电影就是研写角色分析,您是不是一开始就灌输了这种精品意识?
顾:以我这么些年的从业经历来看,好电影差不多都是慢慢地磨出来的。在没有大牌明星的前提下,我们投资1600万元,拍摄4个月,这些都是精品大片的常规做法。
●后期
问:又没啥特技,后期怎么就做了10个月?
顾:一部常规电影的容量是110场戏,我们的剧本最早是240场戏,拍摄时压缩到了156场戏,现在的成片是130场戏。原来这个故事的容量特别大,但一般观众进影院都有个承受极限,所以很多精彩的戏舍不得拿掉又必须拿掉,就很费心思。
大家也知道,电影剪辑它可以有很多种排列方法,我们自己剪了好几个版本,中间甚至还请王朔、田壮壮等圈里的朋友剪过几个版本,每剪好一次就请人来看,挑毛病,提意见——就是想要弄就争取弄到最好。
问:从早期4小时的版本到现在2小时22分这一版,拿掉了哪些戏?
顾:呦!那可多了去了,挺让人心疼的!像“哥哥”以前在社会工厂老受欺负,后来父母把他弄到了福利工厂里他又去欺负比他笨的人。还有“弟弟”的段落,拿掉了一些更残酷的暴力戏。
●发行
问:现在没有商业元素的电影好像在市场上就没发言权,而您在真正进入发行环节前脑袋里好像并没有绷紧这根弦?
顾:其一我没这类经验。其二我自己也经常买票看电影,我知道有些商业色彩很重的电影,未必就有好票房和好口碑,也有些商业电影可能票房会很好,但口碑上不去——这说明市场不见得是你去尽力迎合了就能顺利占有的。那我首先选择做一部拍得很尽兴还能留下好口碑的片子。
问:所以您现在采取“点映”的推广方式,打算用“好口碑”的星星之火去燎“关注度”的草原,其实是有些不得已之意?
顾:是。但这也好,影院就是试金石,口碑好坏当场见效,《孔雀》现在得到的众多正面评价就印证着它的质量。最早我还有个更夸张的想法,也许天真了点儿——《孔雀》拿到全国放映,放之前就不卖票,观众看完再掏钱!也许有些人不喜欢不给钱,有的穷只给个五元十元的,但喜欢的也许给的更多,所以我觉得不大会赔。这样还很容易造成轰动效应,说明我们对片子质量有足够的自信!
电影种类和发行手法都应该更丰富,观众口味本来就很多元。很明显,如果今年流行开川菜馆,第二年至少倒一半。一味跟风很愚昧。
●影片
问:我看的那场周围不少人在哭,这是您预期的效果吗?
顾:我们不希望观众拿着手绢边看边哇哇地哭,也不希望观众把它当成那种疯乐的娱乐片。看完后心里若有所失眼里含着泪花,是最理想的效果——这故事本身情已经很浓,我们不想刻意煽情,所以差不多到快让人落泪的片段时我们就冷静地转到下一场戏了。
问:记得开机那天我连夜赶到开封时您只愿说“这是一部讲述生命的苍凉与温暖的电影”,现在我的观感是“生命由于有了温暖的片段而愈显苍凉,而因其苍凉我们便更加渴望和珍视那些温暖片段”——这是您想借《孔雀》来表达的对人生的部分感悟吗?
顾:你总结得挺棒!通常过去的电影老在关注历史,关注群体,而《孔雀》就想用一种邻居、熟人、同学的视角关注个体生命的过程,以及这个过程中的失落与希望、困境与未来。如何让个体在环境中有更大的可能性,让个体的过程更有价值,这不止是一个过去的话题,现在是,将来也是,是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存在的话题。它不是讲所谓时代的英雄或历史的豪杰的电影,它的视角更低,但不乏传奇色彩。
●反思
问:全部用新人不用明星的做法,是不是想把观众从进影院“看明星”的岔路上拽回到“看电影”的大道上?
顾:新人最大的好处是观众很容易认为他们就是他们所饰演的那个角色,而明星虽然带来很多观众但也带来很多麻烦——观众可能对明星之前某个角色印象很深,容易从别的角度审视新的角色。当然我们也不是一味地求新,关键还是因为这些新人跟角色特别贴合。
问:很多看过《孔雀》的人都觉得里面有一种在不少国产片中难得一见的“交流的诚意”,除这点外您心目中的好电影还包括哪些要素?
顾:首先在拍摄时肯定得有感觉、有真情、有冲动,老惦着太多理念,就很容易拍岔到别的地方去;然后看的时候有心灵的交流,是互动的,不光观众可以从电影里,导演也可以从观众的反映那儿有所收获,我现在就有;完了过三五年过十来年,出碟子有人愿意收藏或是重映了有人愿意买票,这也是好电影;好电影一定都有不错的观赏性。
●回忆
问:片子里类似做番茄酱、打蜂窝煤等场景,很多年前很多人都历经过,您记得最清楚的家务劳动有哪些?
顾:我会盘那种拉风箱的炉子,我还捡过劈柴,砸过焦炭……太多了。
问:同一类的电影您印象深的还有哪些?
顾:《孔雀》算是部精致的文艺大片,我觉得从这个角度说,它跟《活着》、《蓝风筝》、《霸王别姬》还有《阳光灿烂的日子》都挺像。
所以我觉得《孔雀》的观众群体应该挺多的:里面讲了家庭,我有朋友带着父母来看回去之后亲情的话题聊了几天没聊完;里面讲了成长,也都涉及到了理想、青春期、恋爱成家这些环节,我想不光在那个年代生活过的年轻人爱看,现在的年轻人应该也爱看;知识分子和白领阶层也会喜欢,他们欣赏口味比较高,除了娱乐性还追求思想性。
●将来
问:《孔雀》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您拍的《知识改变命运》来,这种“摒弃批判,贴心纪录”的影调会是您今后一以贯之的导演风格吗?
顾:都说“文如其人”,可能片儿也是这样吧!反正我本身就是成长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我喜欢从朴素的庸常生活中发现一些传奇来。
问:我有些“杞人忧天”的是,《孔雀》整了这么高一个起点,您接下来再拍电影会不会很有压力?
顾:不会的。《孔雀》能开个好头的话,接下来两件事我都能做,有好剧本就做导演,没的话就给人做摄影——反正我不是那种特别物欲的人,手里的钱够使就成了,所以一定是特别有意思的事我才会去做!
在《孔雀》的结尾“弟弟”说:“我仿佛记得爸爸走的时候,已经离立春不远了”——这就是我下部电影《立春》的预告。编剧还是河南的李樯,一稿已经出来了,顺利的话夏天就会开拍,故事的成色一点都不亚于《孔雀》。 大河报首席记者 杨煜普/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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