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谋子总能给人意外，当年导演意大利歌剧《图兰朵》是个意外，用质朴得就像一块泥土的农家女儿魏敏芝演绎《一个都不能少》是个意外，网上“选秀”度《幸福时光》又是个意外，而这一次的意外竟闹得沸沸扬扬，颇多争议，被认为有“炒作”之嫌。

　　虽然老谋子大喊“冤狂”，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发明，内有其恩师吴天明在投拍《老井》时即开了利用媒体公开招聘演员的先河，外有《情人》在全法国召集女孩子，还在国际上找，但“网罗美女”还是给他执导的这部影片带来了一种特殊效应，当然也包括负面效应。在“风风雨雨”中诞生的《幸福时光》，自今日起将陆续在全国各院线上映。新媳妇的盖头终于要掀开了，是俊是丑，人们便可以用自己的审美标准来鉴别了。

　　老谋子头天夜里才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回到北京，第二天一早儿就赶过来与记者见面。由于路上塞车，他迟到了几分钟，平时略显严肃的脸上绽开着憨憨的笑容。此前，记者刚刚获悉：这部投资190万美元的《幸福时光》在国外的发行就已经收回了全部成本，国内的票房无论多少都是干赚了，所以，老谋子他也就能够在一种完全松弛的状态下与记者进行对话了———

　　-幸福贺岁时光

　　记者：《幸福时光》，还有其它贺岁片，将从12月31日起在北京正式放映。请问：您怎样看今年的贺岁片市场？

　　张艺谋：我没有特别在意“贺岁片”这个词，现在约定俗成，把这个时间段上的影片都称为“贺岁片”。《幸福时光》严格来说也不是专门为过年拍的，赶巧了。几部影片大体风格差不多，都是走喜庆、轻松、娱乐这种路线，这倒是符合这个档期的受众心理，标志着我们的电影有了市场意识后慢慢规范化的一种做法。像好莱坞电影也是非常注重档期的，不管导演出于什么目的拍的电影，到了发行人那里，他一定根据市场全年的规划来做。这种方式挺好，我想观众会喜欢在过年的时候看这类影片，你弄一个特悲剧的电影，让人家哭得乱七八糟的，不一定适合元旦、春节。

　　-张曼玉旗袍

　　记者：您可不可以预测一下《幸福时光》在国内的票房。

　　张艺谋：没敢想，我不像冯小刚导演那么有把握地预计。现在市场不太规范，对大众的口味我们也没太大的把握。我原来觉得《花样年华》是一部比较高雅的片子，是否会有那么多观众？结果却让我感到意外，还有很多人做张曼玉的旗袍。

　　拍电影的人市场意识要强，但我还是在意过去的一句老话：要普及，也要提高。作为一个导演你只是一味地去迎合市场，时间长了会削弱电影的文化内涵。尽管好莱坞电影在商业上有压倒的优势，但欧洲人对它还是有看法。我们中国内地的电影长时间形成了自己的审美标准，老百姓其实并不满足于你给他快餐式的东西。中国内地电影多年来坚持一贯的人文个性，观众也有这个愿望，我们不要低估了老百姓。

　　-掀起你的盖头来

　　记者：您如何评价《幸福时光》里主要演员的表演？

　　张艺谋：我觉得全体演员都很称职，比如赵本山，无疑他是中国最优秀的小品演员，你要让我打掉赵本山身上所有的小品感，这是不可能的。我曾对他说，我们要的就是你身上的喜剧因素。你应该放开手脚自由发挥，不要演严肃，不要很正经，带点东北腔问题不大。赵本山领悟得很好，有近百分之九十的台词都是即兴的，保留了他很灵活的东西。

　　李雪健的戏不多，却非常有彩儿，我们拍摄时两次爆棚都是因为他。情节剧本里有，但他怎么闹我们不知道，完全是雪健演出来的。有一场戏把我们所有的人都笑喷了，连赵本山也捂着嘴出去了。我肯定观众看了也会乐不可支。演员在一起合作得很默契，我就跟着他们的表演走，把分镜头变成了长镜头。我只管掐秒表，看长度，让他们随便演。这最能看到演员表演的味道，如果镜头一分切，就没有了。

　　新人董洁的表现也很好。戏份不在她身上，她是一个引发的点。为了让她更贴近人物，我们特意请了一个19岁和一个20岁后天的盲女孩和她住在一起，住了一个月。她的戏不是很饱，我就把她留在家里，让一个副导演陪着她跟盲女孩练，每天练。董洁很努力，模仿得很像。我让她清心寡欲，一门心思就想戏，想人物。她真的什么电话也不接，什么人也不见。我们为她创造了一个很松弛的创作环境，我们的戏在大连拍，现场离她家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拍戏时她爸爸妈妈都来看，她很放松。

　　-董洁不是章子怡

　　记者：董洁作为第一次演戏的非职业电影演员，您在拍摄现场是否对她多有调教？

　　张艺谋：她跟章子怡不一样，你几乎要手把手地教。因为两个盲女孩住在我们组里，时间长了我们也掌握了一些盲人的生活规律，有时董洁顾东忘了西，我们就提醒她。但这是前半段，以后就不用了，她很聪明，悟性挺高。最难得的就是她长期在部队，人家部队管得很严，她真没有那种圈里女孩的浮躁感，特别老实、简单，很符合戏里这个人物。她想事都是很直接的，我说你要是喜欢表演就想办法去上上学，她说那得首长同意。她演我们这个人物很对，但是以后要演各种比较复杂的人物，那她还必须锻炼，要进行专业上的学习，千万别去拍一些污七八糟的电视剧，那就会把她给毁了。

　　-“露”也正常

　　记者：看样片，董洁有几场戏有点“露”，您是怎么考虑的？

　　张艺谋：你是说她衣服少点儿，首先是剧情需要，这也是很正常的，其实也就是夏天她穿一个背心、裤衩。我们有意识让她胳膊腿露出来，我们找了几万个孩子，就找了这么一个瘦的，要让观众对她有怜爱之心，想呵护她。如果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显得很丰满，很肥硕，可能不会引起人们的同情。

　　-别期望吓人一跟头

　　记者：您对《幸福时光》有怎样的一种社会期待？

　　张艺谋：我的创作心态比较放松，我知道社会上对我拍这部电影有很多议论，我不太在意，应该让大家说东说西的。重要的是我没有野心，不奢求电影以外的东西。我想得很简单，让观众看着幽默，笑声中给你一点苦涩，能有这样一份心情，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这部作品不会拍出石破天惊的效果，你也别期望要吓人一跟头。现在，全世界的电影我们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你又怎么能吓唬人呢！完美是我们所追求的，但是不存在的。《幸福时光》不可能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而且也不可能负载着那么深刻的社会内涵，比如它跟《活着》就不能比，分量完全不同。

　　-中国男导演永远的情结

　　记者：据说您下一步的打算是拍一部武侠片？

　　张艺谋：原来是想把古龙的武侠小说糅在一起搞个片子，后来觉得人家都拍过了，还是另起炉灶。目前正在剧本酝酿阶段，预计明年夏天开机。

　　记者：您好像说过，拍武侠片是中国任何一位男导演心中永远的情结，为什么？

　　张艺谋：这是李安说的，我同意他这个话。男孩子小时候看书看电影都爱看打仗的，我就是从小看武侠书，第一次是在“文革”中偷着看的，后来就迷恋了。所谓“情结”，就是崇尚英雄吧。

　　记者：李安的《卧虎藏龙》拍得比较惆怅，他追求一种诗意和失落感。您呢？

　　张艺谋：我很喜欢壮怀激烈，慷慨悲歌。

　　记者：有人认为您擅长拍女人戏，而武侠片是否可以界定为男人戏？您希望的男人形象应该是一种什么样子？

　　张艺谋：如果是武侠片，他要很酷，要义薄云天，很棒的，很阳刚的。

　　记者：拍武侠片是圆梦，还是创作转型？

　　张艺谋：是圆梦，拍朴实的故事才是我主要的。我觉得搞武侠片一定要利用高科技手段，制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效果，而这与中国的现实离得太远。偶尔做一次尝试可以，但也只是“偶尔”。

　　-权威评论员

　　记者：我们换个话题。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您有没有想过参与策划并导演一台电视春节联欢晚会？

　　张艺谋：没有，客观限制太多，很难让我发挥。但每年春节我都要在家里陪我母亲，我们一家子在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从第一个节目一直看到最后。我有一个特殊的身份，担任“权威评论员”，演员一出来我就品头论足，把他们的段子讲给我们家人听，特开心。

　　说完“特开心”，也到了晌午，记者和老谋子一起用便餐。他叫了一碗热汤面，吃得很香，吃得额头冒汗，刚撂下碗筷，就立刻站起身朝对面走去，奥申委的官员已经等候在那里了……(文/本报记者 张维国 摄影/本报记者 王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