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38期2001年10月27日)

　　“变性人他作为社会的一个特殊的人群现在已经是一种客观存在了，而且他通过手术后能把自己的人生全都改变。变性手术也称为性别工程，它不单纯是医学技术本身的问题，更多的还涉及到了法制、道德、伦理、宗教，以及社会学等领域。”

　　陈焕然1963年出生于安徽省的宿松县。特殊的成长环境和父母亲的影响，让陈焕然选择了医生这个行业，他考大学时，15个志愿全部都是医科大学、医学院。不为良相，便为名医，这是历经磨难的父辈传给陈焕然的做人原则。而十多年前考上北京协和医科大学硕士研究生的陈焕然，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此会与变性结下不解之缘。

　　一个大学毕业生成全了他的第一例手术

　　第一个来找陈教授提出变性要求的是一个刚从深圳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说他是小伙子，也只能是根据他生理上的构造而定，实际上，这个从外在打扮到心理状态整个是一个大姑娘！作为遗父子的他，从小跟外婆生活在一起。由于外婆很喜欢女孩子，自小就把他当成女孩子来养：穿花裙子、玩女孩的布娃娃。。。几十年来，虽然是女孩子的扮相，但是男性的面容和生理结构，是他在生活中遇到了很多尴尬。例如在上大学时，他居然通过打通体检医生的关系儿住进了女生宿舍。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别人上游泳课他就不能去上，洗澡也不能跟女孩子一块去洗。就连“例假”的伪装他也很有一套：同学来例假以后，他也假装让她们买一点卫生巾，买点红的墨水什么的撒一撒，就扔在纸篓里面混过去。这样持续了四年的类似克格勃的集体生活经历更坚定了他作变性手术的决心。

　　回忆起自己的第一例变性手术，陈教授依然记忆犹新：由于10年前的医学技术还没有到今天这样发达的地步，因此当时的做法不及现在的精确。当时胸部隆得比较小，外生殖器做了转换，脸上也做了必要的修整，做成一个瓜子脸。”如今，这个真正的女孩子在一家外企做公关部的经理。

　　他的作品有男也有女

　　陈焕然所在的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整形外科医院，座落在北京西郊八大处的山脚下，这里曾经是亚非学生疗养院。医院成立于1957年是全国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整形医院，同时它也是全球最大的整形外科中心。

　　陈焕然习惯于把他的患者称为一个个作品。每年到医院来的大概有200到300人，但只有10%的人才能够真正变性。因为手术非常复杂，一般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对医生来说也是几大挑战：脸上是最大的挑战，因为做完这个手术之后，脸是一定要露出来给人家看的，所以一般把脸做得非常维妙维肖。比如说是男变女就把脸上刀凿斧削，要把这些骨头全部凿下去，做成瓜子脸。做成一个让人们看不出他以前有男性的任何痕迹，而是一个很好的美女的脸。第二个挑战就是胸部，因为这是女性最主要的标志。性感的标志就是胸部的形状，所以要做隆胸术。切口很隐秘，一般做在腋窝里面，做完胸部以后让胸部的线条很流畅，而且弹性很好、丰满。第三才是生殖器的转换。一般所有的材料都来自男性的生殖器，不要额外增加一些创伤。因为以前国外很多的方法都是大腿上取皮，或者腹部上取皮增加新的供区，而这会留下疤痕。脸部的疤痕一般控制在切口，切在鼻子里面、嘴里面、或者头发里面，而隆胸的手术在腋窝，基本上都看不见。

　　一位接受完手术的患者的感受如何呢？“说不出的感觉，身上一阵一阵地波动，没有停两分钟就一股气流，不知道从哪里把我的身体冲开了。然后我的脊梁就根本接触不了床，一种疼痛，好像朝上面走。。。哎呀那种难受我现在回忆起来，不知道怎么就能够忍过来了。虽然我知道我做完手术了，但是我一点幸福都没有，我一点都没有喜悦感。我手术前想的我做完手术就是一个女人了，我好高兴，但是当时我做完了，我觉得一点点感觉都没有。而且我感觉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太痛了。为什么这个手术给人肉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痛苦这么难受？我不停地后悔，我后悔怎么做手术了呢？我当时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然后我男朋友就去找医生，他说他看我当时疼得这么痛苦，他就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眼泪就不停的留下来。我醒来的时候是我妹妹和男朋友在喊我，我虚弱的睁开眼睛，听到我妹妹笑咪咪地问了我一句‘姐’。我男朋友流的那种眼泪，好像特别地幸福。这时我才感觉到要由衷的感谢医生。”

　　由于这种性别转换手术不可逆，因此，作为为病人负责的一生而言，往往要在手术前，确定患者不会反悔。因此，和一般大夫不一样，陈焕然医生的工作不完全是技术方面，更多的是心理方面。因为变性手术最重要的是术前的心理辅导和术后的心理调试，而这些又都是非常需要付出精力和体力的工作，因此陈焕然每年都把这些病人集中在春秋两季，当然也因为这两个季节对于手术后的恢复最有利。

　　给出院的患者开“性别确认”证明

　　变性人之所以不被社会所理解，就是因为大家没有从根本上把它当成一个病人来理解。它其实跟感冒发烧一样，也是一种病。其实在学术上这叫做“易性癖”，它的发病率较低，大概五万分之一。由于人们对这种病症的不正确的理解，因此很多老百姓说一看变性人就跟泰国的人妖相比，其实，二者完全是两码事情。

　　泰国人妖的产生，往往是人妖表演团到偏远的乡村，从那个家境贫穷但又有很多男孩的人家中，挑选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用以大笔钱把孩子招到艺术院校，所以在泰国，这是一个职业。然后从小给这个男孩儿打雌激素，因为这些孩子还没有到青春发育期，过多的雌激素就把雄激素给淹没掉了，在医学上就称为化学性的阉割。这时候大量的雌激素同时伴随着形体训练，诸如芭蕾、上形体课、音乐等等，简单的说就是学得比女人还要女人。所以人妖胸部非常丰满，很少是是做的，更多的是打了激素以后身体长出来的。因为人妖心理上并未转变，这就是二者最大的区别。

　　这种病从本质上是一种性别自我认知的障碍。男变女的病人，视自己为套在男人躯壳里面的女人；而女变男的病人认为自己是被锁在女人躯壳里面的男人。

　　社会的歧视甚至来自于亲人的不理解，也让很多患者心灵上承受巨大的压力。28岁的小璇为了圆做女人的梦，甚至答应了父母手术以后不再回安徽老家。“因为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女性世界里，上面姐姐多、周围的女性也多。小时候看文艺节目，我就已经很维妙维肖的模仿天仙女和红色娘子军一类的女性角色，所以潜移默化的使我陷入一个女孩的心灵。如果我有个女朋友，那是一种友情而不是一种爱慕；当遇到一个漂亮的、成熟的男孩，有一种心仪的感觉，特别有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好像找到了做女人的那种感觉。但是我是一个比较现实的人，当和他们在一起相处时间长的时候我又感觉很自卑，觉得自己毕竟是以一个男生的身份和他们相处。我很怕引起他们的猜疑和他们的歧视。像我们这样的人很多时候扮演多种角色。”由于家人的不认可，在变性手术的委托书上，没有家人给他签字。

　　做整形变性工作时间一长，陈医生成了这些病人生活中的良师益友。手术后病人最大的挑战是在心理上的调配。此时，陈医生更大的精力花在了解决病人的具体困难。而这些困难往往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例如换不到身份证、以前的所有纪录“性别”一栏统统出错，病人没有合法的身份。于是，陈医生就得亲自给当地的司法部门去证明信。对做完变性手术的患者，在出院前陈焕然都要亲自给他们开证明。他在证明上通常这样写：“患者在本院做了性别确认手术”。他说这样写是表示从人格上和心理上尊重他们，同时也为了排除医生改变病人性别的误解。

　　第三道“不写男女的门”肯定有人走

　　因为变性人毕竟还是主流社会中的另类人群，毕竟让普通人难以接受，所以陈焕然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媒体前前替他们说话的机会。“现在目前认识水平认为它是一种病，如今，DNA的草图刚刚解码，将来如果全部精细的破译后，应该能够从DNA中去找原因。按照变性人的想法，上帝只是给我们一个躯壳，这个躯壳给我们打下烙印，盖上一个女的章或盖上一个男的章。但是这个躯壳将来怎么样？在社会上怎么样把自己的价值体现出来？那我要什么软件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赋予这个身体一个崭新的意义。现在社会只设了两个门，一个是男、一个是女，假如社会设置了第三道门，一道不写男女的门，肯定会有人走这第三个门，其实性别的意义就在这里。”

　　曾有一个病人这样表达自己的心声：“我想写一本书。把我从小的心理成长过程很详细地写出来，面向大众媒体公布出来。不是说我写这本书是从商业角度出发，也不是为了炒作自己，我只希望告诉社会：有这么一个想变性的人，他的心理是健康的，想向正常人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请大家给我们一个空间，让我们这一群人能在这片狭隘的空间里，自由地活动，发挥我们的才能。”

　　他常给明星做整容

　　其实，陈焕然除了做变性手术，还有不少时间是在做普通的美容整形，有不少影视界的明星都是他的作品。“经常有记者来访问我，你见到美女有什么反应，我觉得对我最大的伤害就是现在一看到特别美的女孩，尤其越漂亮、越糟糕，而且穿得又特别少那就更糟糕。因为我看到美女的第一反应首先是拿手术刀，看哪个地方适合再开一刀，做得让她更好看。漂亮的姑娘可以把她做得更有性格，丑姑娘把她做得更好看。这是整形美容外科医生的一种理念、一种职责。”正是由于他的这股执着，所以他的病人当中有不少是他从地铁或公交车上找来的。

　　陈焕然说每年的3月15号打假日，他都给自己放一天假，这一天他不做手术。因为同事们开玩笑地说，他是最大的造价专家。一年前，陈焕然在自己的电脑上开设了两个网站——变性之路和性整形美容中心。每天晚上下班以后，陈焕然都会打开电子信箱，耐心的给每一个患者回信。“访问我的网站的人数很多，每天至少就十封八封电子邮件，我给他们回信，把家里的电话告诉他。”

　　身为医生，陈焕然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他希望让更多的同行也了解变性和变性手术。因此他每年都在医院举行两次讲座，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生，以及本专业的硕士、博士研究生参加这个由卫生部举办的活动，已经持续了三、四年。前不久，陈焕然去东京交流，国外的同行都非常吃惊，他们没有想到：在中国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能做这么一个工作，而且做得这么好。变性手术从技术上来说，是一个难度非常大的手术，一个国家能开展这样的手术，表示它整形外科达到一定的水平。

　　陈焕然说：每一个人都应该有权选择他们社会存在的方式，每个人都有追求更高质量生活的权利。只要他们的选择不妨碍别人的自由，不违反社会各种法律道德规范，这才是现代社会应有的一种理念。“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我要成立一家专业的美容整形外科医院，这样我可以更大限度的把这种技术和自己的一些审美理念发挥出来。。。”

　　陈焕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由阳光卫视《人生在线》独家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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