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在大路上》导演的话 王焕青
做导演和画画是两回事,需要足够的不要脸!
我猜一般的导演总是用花言巧语调动别人的创造力,然后把人家的智慧和创造堂而皇之地算在自己名下。我也不可能例外,希望大家不要计较你们每个人的创造和智慧被属上
王焕青的名字,我们的分工注定我将剽窃你们的才智。2000年大家在一起做切·格瓦拉的时候,纪苏曾经有过那么一种幻想,用集体创作的方式来推翻导演中心制,结果彻底失败了,据说还留有后遗症。所以,别看你们有二十一个人,要听我指挥。我计划和你们战斗到底,我的信心在于,我们一定会成为战友。以前我们彼此不了解,现在我们认识了,我相信一定会喜欢你们每一位,更期待在舞台上你们会令我肃然起敬!
在表演上你们一定不要指望我会给你们什么指导,你们各位才是表演的行家,你们一定要看重自己,做我的老师。并且,你们必须每个人都学会具有导演意识,只有这样,这个戏的空间调度和人物组合关系才能自然有序。
不过,假如每个演员都想当导演——将面临两种可能,一是人人都拿主意,大家打起来。另一种是我们这个戏处处是精彩片断,变成大杂烩。我的意见是,你们必须听我的。我有足够的能力和想象把大家带到你们所想不到的风景里。不是因为我自负,是在我们中间没有谁像我一样对剧本做过如此深入地研究。老实告诉大家,你们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剧本,是燃烧的史诗,是纪苏写的诗篇体论文,你们一定不要忽略咱们这个戏的副标题——近三十年的社会心理史。我们俩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弄个什么话剧,如果有谁此前详细读过剧本,应该注意到纪苏压根也没对你们所熟悉的话剧体系保持足够的礼貌——更重要的是我对话剧几乎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我们要弄一个发言的空间场所,由你们的声音、身体让这部诗篇对大众具有传播力,我更期待大家用自己的才华使这种传播具有出人意料的感染力。现在,这部史诗还仅仅是白纸黑字,接下来就要靠你们每个人的光华把它照亮,变成凛冽的戏剧。
如果一定要我说出“大路上”将要模仿或者剽窃——说好听点叫参照的出处,稍微喜欢电影的人大概都看过爱森斯坦的《十月》和李芬斯塔尔的《意志的胜利》。我不想评价这两部作品的思想性,只是提醒大家《我们走在大路上》和它们在气质上有隐秘的联系。我希望咱们这部作品里也一定弥漫着壮怀激烈的气息。因为我们是在做一部史诗,不是小里小气的狠话、蠢话、怪话、馊话、脏话、漂亮话的小品集粹。我们要拒绝促狭之气,要剔除自然主义的表演,更要警惕时髦的所谓“行为艺术”。如果还有谁对《我们走在大路上》看不明白,我想提醒一下,这是一部充满悲悯和大爱的诗篇。对风格样式心里没底,就好好看看纪苏写在剧本前面的话,它必须成为我们各位的共识。
二十几年前,王府井十字路口有一块巨大的户外广告,上面有一行字,叫“优美的音质来自于严格的量的控制”,话说得蹩脚,却比很多文艺理论家的文章更准确地道出了艺术创作的工作属性。我想说的是,在我们这个戏里,处处都将用数学的尺度来加以衡量。你们要学会对角色的行为进行高度的概括和提炼,要习惯创造类别特性,在台词过程中善于用最少的、风格化的动作、最直截了当地传达人物的精神气质。套用一句和绘画有关的术语,就是——传神。所以民间的戏曲样式和语感会被引用……
为了解决大家对这个作品风格趋向的困惑,我带来了《吡卢寺》壁画和乔托、斯宾塞的作品,给大家一点视觉提示。我们不是为了模仿某一幅画面而是要在舞台空间里营造出精神力量……我们也不必和雕塑套瓷攀亲,没有什么雕塑会比你们自己的身体更美,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有充分的自信。建立用身体来传达信息的能力你们在学校里早就学会了,只是在这个作品里它将被放大使用。为此,我特意为大家请了一位现代舞的编舞崔凯,他自己就是出色的舞蹈家。我不是为了把这个戏弄成现代舞,而是让他协助大家来释放自己的身体。陶子为我介绍来一位非常棒的舞台美术家曾文通,大家从模型上应该看得明白,他的设计为整个戏确立了约束和空间处理的妙趣。剧中的歌曲大家已经听到了,非常好,我说好的理由是它极为贴切。我和纪苏反复同侯牧人讨论的焦点是,歌曲该如何成为《我们走在大路上》能穿透内心的感慨?年龄小的演员或许觉得还不够时尚,对不起,符合你们耳朵的声音已经足够多了,这次我坚持怂恿侯牧人针对中年人的心境来创作,毕竟《我们走在大路上》是编年体史诗,音乐应该浩大,幽深,诚朴……我的学生任磊和孙上恩一直在设计和制作影像,我相信大家将会看到精致考究的影像。
另外,顺便也给大家看一点结构主义作品,我们的舞台空间将在简化的直线控制之下,舞美、灯光、服装、化妆都将服务于这个大结构。演员是流动的曲线和移动的点;音乐、歌曲是弥漫的气息;投影是时代符号。如果大家能及早理会到我的意图,演员集体就可以合并成我们、你们、他们;个体能简化成你、我、他,纪苏所创作的精美的颂诗和激烈的台词就有了卓越的传达介质,对,你们各位就是传达介质,这就是与你们此前的演剧经验完全不同之处。因为《我们走在大路上》这个文本在我眼里是前所未见的编年体大诗。我钦佩张光年,他为那个如火如荼的时代留下了《黄河大合唱》这样壮美的诗篇。在我们这个催人向上同时也促人堕落的时代,《我们走在大路上》是潜沉和激越的爱国主义诗篇。你们可以不同意我的看法,但请遵循我的理解,我要哄着你们、骗着你们、骂着你们,当然,其实是请求你们花一点心血,像我一样能理解到文本的精髓。
有人疑问我在作一个非驴非马的东西,没错!夸张地说,我们心里装着一个独一无二的剧本,凭什么我们不能创造一个特立独行的作品?!客观地说,你们都是艺术家,大家的才智汇集在一起一定会有惊人的创造力,现在是我在煽动你们,随后,我相信一定是你们带领我走过文字的原野看到生动、立体、壮丽、活着的诗篇。
从今天起,我希望各位在排练过程中学会沉醉在诗句和时间里。我的请求是,你们要变成灵魂,你们就是我们,也是他们,你们本身就是诗,是镜子,也是镜中的幻影,能在幻境里来去自如,你们是思想也是算计,你们是过去也是未来,你们是已经也是即将,你们是具体也是抽象,你们是喜悦也是愤懑,是希望也是绝望,你们是鬼魅,是畜生,是行尸走肉,你们能飘荡,会飞翔,你们像蛆一样蠕动而不是爬行,你们像猪那样爬行而不是像人那样直立行走,你们是芸芸众生,你们是人民群众,你们是英雄,是圣人,是不死者,你们是人民在失去的生命里复活,你们是叹息,是悲苦,是欢笑,是心跳……你们是活动着的诗句……
以上是导演王焕青在排练过程中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