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波切利:音乐是我的命运(图)

2013年02月27日11:52  天天新报
安德烈-波切利 安德烈-波切利

  叫阿摩司的男孩

  此刻我正待在我的其中一间斗室里。整个空间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一扇面向街上的小窗户。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必须在这里待到晚上。等一下会有人来叫我去排练,之后是化妆;他们会拿水、咖啡等通常会需要的东西来给我。所以,为了消磨时间,我开始写下这个故事。电脑开着,现在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主题。

  我想我大可以放心地说,他是个平凡的男孩子,虽然他因为某种现在已经广为人知的原因,拥有一个有点不寻常的人生。这一点我等一下会提到,但是我要先给这个故事的主角起一个名字。

  既然每个名字都一样好,那我就姑且叫他阿摩司吧。这似乎很适合一个直到12岁都只拥有有限的视力、到了12岁又不幸完全失明的男孩子。当时他大概痛快地哭了一个钟头左右,彻底释放他的害怕与沮丧。之后,阿摩司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他母亲经常不厌其烦地向人描述,她这个活泼又冲动的长子有多难带。“只要一下子不注意,他就又有花招了!”她说,“他喜欢冒险,也喜欢危险的感觉。有一天我去找他,他没在那里。我喊他,他也没回应。我到处找,结果发现他站在我房间窗户外面的窗台上。我们家在二楼,他当时还不满5岁。不过,为了让你了解我的辛苦,我要告诉你这个故事。”

  于是,她就继续以她那托斯卡纳口音,伴随着夸张的手势和激动的情绪,继续说下去:“有一天早上,我正牵着阿摩司的手,走在都灵市中心一条大马路上,要找电车站。我看到第一个站牌就停下来,一时被旁边的橱窗吸引了,就分心去看,等我回过神来,我感觉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焦急地到处找 ……可是他完全不见人影。我大喊,也没听到回应!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想到要往上看,可是当时我已经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了 ……反正,你相信吗?他就在那里。他已经爬上电车站牌的杆子顶端去了 ……”

  “且慢!还不只这样呢!”她打断对方的惊呼,继续说下去,“他从小就不爱吃东西,所以我老是得拿着他的碗,追着他跑,只为了塞一汤匙的食物进他口里 ……牵引机啦,工人的机车啦 ……他哪里都能去!”

  小家伙爱上音乐

  我特别记得一个老太太,在听到阿摩司的母亲叙述儿子遇到的问题时,那种震惊和诚挚的情感。“他当时只有几个月大。”阿摩司的母亲加重语气说,“我们发现他的眼睛痛得很严重。他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没多久我们就听到了坏消息。医生诊断他患有先天性的双侧性青光眼,这种病最终将会导致他完全失明。我们立刻到处求医,从专科医生看到另类治疗师。我可以大方承认,我们甚至试过那条路,我一点也不觉得丢脸。这场严峻的考验最后让我们到都灵,找上葛兰嘉教授。我们在都灵的医院待了好几个星期,小阿摩司要动好几次手术,看能不能至少保住一点残存的视力。我们抵达医院时,除了因为路程遥远而疲惫不堪外……我先生隔天早晨会先离开,我留在医院陪阿摩司。教授很体贴,他给了我们一间双人房,我很快就认识了那里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甚至准许我在病房里放一台小脚踏车,好让他能发泄一点精力。”

  那个正听她诉说的长者显然大受震撼,突然心烦意乱地打断她的话,惊呼:“你无法想象我有多替你感到难过!原谅我的好奇心,但是那个孩子因为眼疾而受了很久的苦吗?”

  “亲爱的,你都不知道 ……我们实在没办法安抚他!不过有一天早上,经过一整个晚上的折腾都无法放松后,小家伙突然不哭了。我试着找出他突然安静下来的原因,同时又热切希望确实有个原因,这样我以后就能好好利用了。我观察、回想,搜肠刮肚,可是得不出任何结论。突然,我发现阿摩司侧躺在床上,一双小手压在墙壁上。没过多久,我注意到病房里有一种我先前没发现的安静,然后,就在这时候……阿摩司又哭了起来。怎么回事?什么事情刚刚发生,然后又停止了?难道是突然的安静,让我儿子不安了?我又急了起来,可是没多久,阿摩司又冷静下来了。他把手压在墙壁上,就跟刚刚一样。在那种无法形容的张力中,我仔细倾听,终于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旋律。我靠过去,更专心去听。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音乐,不过我真的很想相信,是这种音乐让我的孩子获得了平静。”

  “那是一份小小的希望,让我的心充满了喜悦。也许只有以如此深刻的痛苦为代价,才能感受到那样的喜悦吧。我想我当时应该是立刻冲到隔壁去敲门,一个外国口音的男子开门让我进去。我鼓起勇气,轻手轻脚走进去,发现一个病人坐在床上,倒在两个枕头间,让枕头来支撑他那两只强壮的肩膀。原来他是一名俄国劳工,最近因为工厂意外而失明。一台小小的留声机就足以让他开心了。我记得我的喉咙涌起一股硬块,这一幕让我非常感动……”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有力气克服激动的情绪,不过我确实记得,我跟他聊了很久。我跟那位好心人谈到我们家最近发生的事,请他允许我偶尔带儿子到他房间来。他立刻表示欢迎,很高兴自己能够帮上忙。那个人对意大利语的了解仅限于只字片语,我不知道他确实听懂了多少,可是他了解他能够帮上忙,也对我表达了他的善意。”艾蒂就用这种方式,描述她是如何发现儿子对音乐的热忱。

  音乐是一种基本需求

  晚上睡不着时,为了理清杂乱的思绪,我经常会陷入扭曲的反思中,这是好几天工作过度的结果。我思索,我坚持而努力地思索,有时候唯一的结果,就是想到睡着,可是从哲学或艺术的角度来看,这些思索的时光从来没有得到什么有创意或者重要的成果。音乐,就算没有我给它下的定义,在前人留下的思想文字中,就已经够丰富了。于是,我用这本练习簿单薄的书页当做出口,随意倾吐天底下最琐碎荒谬的念头,一些早就被说过上千次的话。“对我来说,音乐是一种基本需求,就像爱一样;最重要的是,它是我的命运,跟时间的流逝一样不可避免。”

  我在阿摩司的一本简短日记中找到这句话。这本日记里有阿摩司小时候偶尔写就的小诗,还有一些随手记录的奇思怪想,我在上面引用的那句话就是其一。我之所以引用这句话,是为了引出我接下来要跟各位说的事。但是话说回来,往往是这种在心烦意乱中不由自主随意写下的一点也不重要的想法,最能展现一个人的个性。

  阿摩司的母亲描述她如何发现儿子对音乐的喜爱,这段话触动了亲友们的灵感,各式各样跟音乐有关的礼物如潮水般涌来。阿摩司收到许多可以产生简单曲调的玩具和音乐盒,最后还有一台美妙的留声机,连同他的第一张唱片。那是一张黑胶唱片,里面的歌他还算喜欢,但并没有点燃他对音乐的热情。

  有一天,阿摩司的一位年长的姨公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述说刚刚辞世的世界知名男高音吉利的人生与歌唱生涯。听完故事,阿摩司强烈表示他想听到这位新偶像的唱片。听了吉利的声音,阿摩司太激动了,他的姨公还必须把故事加长,以满足阿摩司兴奋而孩子气的想象。接下来要好几张这个无人能与之匹敌的男高音的唱片,才能缓和他的好奇心。之后,他又要求听其他声乐英雄的故事。

  阿摩司认为,他的新欢永远都是最棒的;他就像大多数孩子一样,热情往往是被最新发现的偶像点燃的。

  于是,斯泰方诺、莫纳科、佩尔蒂莱、塔格利亚维尼这些男高音的唱片,就这样开始出现在家里。后来,阿摩司的姨公又跟他提到卡鲁索。姨公以一贯的流利口才与热情向侄子保证,卡鲁索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歌唱家 ——他的声音最有力,嗓音最清晰也拉得最长——也是歌剧爱好者最尊崇的一位。于是,没多久阿摩司就拿到了卡鲁索的第一张唱片,也经历了第一次的失望。这个对录音技术发展一无所知的小男孩,发现那个声音听起来仿佛来自罐子底部,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种经过当时粗糙的录音设备大幅度调整过的音色。在他看来,卡鲁索的声音完全无法跟莫纳科高贵跋扈的嗓音相提并论,也比不上吉利甜美热情、让他大为佩服的声音。

  被科莱里撼动

  年轻的阿摩司终将会改变他对伟大的卡鲁索的看法,但那是在多年以后,经历过这本书里许多特别事件之后的事了。

  一天早晨,阿摩司一个人在天井里,在车库门和通往马路的大门间走来走去,沉浸在思绪中,偶尔哼几句他所知道的咏叹调。突然,他停下脚步,不会错的,他听到的绝对是“塔塔”的脚步声。

  欧里亚娜正从外面买东西回来。她打开大门,看到阿摩司向她走来,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跟他说她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要念给他听。她刚刚帮阿摩司的父亲买了一份报纸,她在上面看到一篇阿摩司会有兴趣的报道。她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屋里,又立刻拿着翻开的报纸走出来。

  “你听仔细了,”说完,她就开始念报纸上的标题,每一个音节都念得清清楚楚,“弗兰科·科莱里技惊米兰斯卡拉大剧院。”

  当时阿摩司才8岁,他知道米兰的斯卡拉大剧院,可是没有人跟他提过这个杰出的歌唱家,连姨公也没说过。他追着她问:“塔塔,谁是科莱里?”欧里亚娜开始读报道内容,主要是描述《清教徒》首演之夜,这位著名的男高音以杰出的表现技惊四座,展现强而有力的嗓音。记者形容整个剧院爆出如雷的掌声,其间混合着几乎歇斯底里的吼叫与不断希望加唱一曲的要求。

  欧里亚娜念完报道,手里拿着报纸,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在阿摩司看来,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秘密思绪里,不过这时他看到她合上报纸,朝他这里靠过来。他听到她的呢喃:“而且他真的好帅哦!”接着又加了一句:“你一定要叫他们帮你找一张他的唱片来,我也好想听到他的声音 ……”

  于是几天后,第一张科莱里的唱片出现在阿摩司家里。是欧里亚娜亲自去找来给他的,而且她还展现了不寻常的兴趣,急着想知道阿摩司的意见。

  阿摩司立刻跑到老旧的唱机前,打开电源,让唱盘开始转动,然后把带着唱针的旋臂移到外围,再小心翼翼地将唱针放在刚刚拿到的四十五转唱片上;先是管弦乐团的序曲,带出翁贝托·焦尔达诺所写的《安德烈·谢尼尔》中的宣叙调《Improvviso》,终于,一个代表谢尼尔的声音插入空当,以清唱的方式传送给听众。“Colpito qui m’avete”(你触动了我)的歌词以一种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声音,传入阿摩司的耳里。那是一种极为洪亮的声音,充满感情,又蕴含了难以言喻的痛苦,直接撼动人心。欧里亚娜和阿摩司听得几乎入神了。

  ○摘自《静默的音乐》

  (意)安德烈·波切利 著

(责编: 阿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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