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乐被碎片化其实也是它消解的过程,毕竟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比如它被善良的人理解为悲天悯人,被有目的性的人理解为有理想主张。不同的人消费同一个东西时,它一定会七零八落。
早报记者 钱恋水
现在回头听张楚和何勇那些1990年代的歌,会发现他们的吐字和声线如此相似,皆是脆弱、敏锐而愤怒的少年意气,和老城池里的风物一起淡成昏黄的记忆。如今的二人,也都没有了当年的不羁,平和待人,认真演出,尚有音乐梦想,自己和自己作战多年从未停止。
今天来说张楚,因为他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将于12月14日在上海大舞台上演。22首歌,三分之二是老歌,LED大屏和舞美,化妆和发型“一个都跑不了”,对张楚来说“演唱会的指标和做唱片的一样都得达到”。
1987年,从西安理工大学土木工程系辍学的张楚只身来到北京,开始音乐之路。1991年,中国第一张摇滚乐合辑《中国火I》让他的一首《姐姐》红遍全国。1993年,他的第一张专辑《一颗不肯媚俗的心》出版。次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出版。同年,魔岩唱片旗下推出了窦唯的《黑梦》及何勇的《垃圾场》,三人被并称为“魔岩三杰”,在香港红馆声势到达顶峰,让人看到的不只是铮铮的摇滚英雄,还有某种关于自由的希望。
1997年出版《造飞机的工厂》之后张楚淡出。1999年,他离开北京,回西安,然后去青岛常住。在那里他每天沿着高低的路一走走很久,游泳也是免费的;他养狗,不创作,不思考,抛弃观点和诱惑,单纯生活。
2004年3月,张楚在北京的“愚公移山”酒吧演出,被媒体定义为“复出演唱会”。
距离1994年的香港红馆演出已快20年,何勇和窦唯都胖了一圈,结束了漫长的青春期。只有张楚还是瘦得皮包骨头,五官挤在一块像惊慌的猴子,如同在某一瞬间被闪光灯定格了,衰老也变得非常缓慢。
然而细听张楚的三张专辑,还是可以听见时间的痕迹。《一颗不肯媚俗的心》,他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清亮,“走”、“过”、“出”、“望”,这些字眼频频出现,他一直在看向远方。那句“吃啊!将啊!将将将将将将啊!”(《将将将》),何等意气风发。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发表时,正处于1990年代社会转型、欲望滋生的时代。老北京胡同消失的速度那么快,携走人们的单纯冲入洪流;处处都是观点,内心和生活被挤压到一隅喘不过气。此时的张楚再也无处可逃,仗剑天涯成为黄粱一梦,于是他写出“天不怨老,地长出欲望,麦子还在对着太阳生长。天空的飞鸟总让我张望,它只感到冷暖没有重量 ”(《冷暖自知》),亦心怀悲悯,把理想埋在土里将目光投向众人,“阴天看见太阳也看见自己,晴天下雨我就心怀感激。朋友来做客请他吃块西瓜皮,仇人来了冲他打个喷嚏”(《蚂蚁 蚂蚁》)。此时的张楚尚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挣扎,失望的时候他写出的歌尤其触目惊心——“你还新鲜,他们熟了。嘿嘿嘿,别沮丧,就当我们只是去送葬”(《光明大道》)。
到了《造飞机的工厂》,张楚自言较之上一张专辑“词与曲比较好的统一”,这张专辑的曲比词好。那些碎片化的意向,让人几乎不能明确他的意思,却有“你明白,你是我的母,万分幸福。聚众的手,生命好紧张”(《轻取》)这样薄如蝉翼又闪闪发亮的句子。此时的张楚,亦开始回顾年轻,“我以为在年轻的岁月不懂得犯罪,所以所有的歌声都可以非常美”(《吃苹果》)。
几年前的张楚接受采访还会紧张,也不明白记者为什么会问那么多问题,“提一两个尖锐的问题不就行了?”现在45岁的他已经很有耐性,会笑着说,“慢慢问我不急。”
依然让张楚困惑的,是已经无数次回答关于“孤独”的问题,他不禁问身边的工作人员:“问很多遍没问题,但是我真的不太懂他们的概念,孤独为什么一定是不好的?”他也努力解释自己和别人并无不同,却架不住记者们一再追问:“你觉得自己正常吗?你有自己的车,会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