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这是一场特殊的演出。

　　2002年3月30日晚上7点15分，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三楼小剧场的灯光渐暗，可容纳188人的阶梯剧场里座无虚席，楼梯和过道上已经加了近20个座垫，而观众还在不断地进场，其中有些是专程从北京、南京等地赶来的。北京理工大学的太阳剧社演出的《沃依采克》即将开演，这是他们赴沪交流演出四场中的最后一场。

　　一部戏有一部戏的命运，一场演出有一场演出的命运。

　　170年前的德国天才作家和革命家毕希纳大概不会想到，他在23岁弥留于病榻之际写下的一个不足三页纸的短剧，会在近两个世纪之后被远在世界另一端的中国大学生搬上舞台。而去年此时在北京理工大学一间简陋的室内体育馆内，那群甫进校门、带着三分好奇七分热情.仅仅凭着本能与直觉在舞台上演出的理工科大学生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这场演出最终会走进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剧场，并且会有那么多人闻讯而来观看。

　　若干年后，在翻检世纪之交的中国戏剧史时，人们也许会发现，出于某种偶然或者必然的机缘，北京理工大学太阳剧社演出的这部《沃依采克》已经在其中占据了一处无法替代的位置--尽管那个位置在日渐商业化的戏剧舞台和文化背景之下显得如此微小，但校园戏剧天空下的行者仍然为我们留下了意味深长的背影。

　　◎缘起：小剧场热与校园戏剧潮田汉曾经说：戏剧是从民间来的，应该回到民间去。如果对近年来的"小剧场话剧热"进行分析，就会发现这股"热"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与校园戏剧"潮"互通潜流。

　　以1989年的《大神布朗》(或1987年的《犀牛》)为标志，小剧场话剧在中国已经有了20年的发展史。萌生伊始便被冠之以"探索"和"先锋"标签的小剧场话剧，天然地对应着一个相对年轻的观众群体，其中在校大学生占了相当比重。90年代中期，北京掀起小剧场话剧的最初一轮热潮，1999年的《恋爱的犀牛》和2000年的《切·格瓦拉》成为其间的"地标式"剧目--前者是小剧场话剧史上运作最为成功的一部商业剧，后者则使一部戏上升为一次"社会事件"，戏剧作为社会论坛的功能被放大到极致。而最初那批校园戏迷走向社会后，在成长为这个城市的新锐白领和文化工作者的同时，也成为小剧场热潮中推波助澜的中坚力量。

　　和最初的这批小剧场话剧Fans相比，他们的师弟师妹们则走得更远。越来越多在校的大学生喜欢看戏，而且自己也演戏，戏剧社成为各大高校中最普遍的艺术社团。2000年，仅北京一地就有近30所高校排演了近40部戏剧作品，虽然大部分演出在学校内部进行或仅在校际之间交流演出，但演出场次近百余场、观众近2万人次，这个数字已经可以与话剧市场的商演剧目相抗衡；同年，北京、杭州还先后举行了全国高校的话剧比赛活动。2001年上半年，清华大学、北京大学、首都师范大学等院校排演了近40部戏剧作品，中国人民大学自办的"五四戏剧比赛"中参赛剧目就达20多部。北大剧社、首都师范大学的唳天剧社、浙江大学的黑白剧社……这些剧社的名字和它们的剧目一道，被许多热爱戏剧活动的大学生所熟知。

　　2001年的话剧市场商演剧目琳琅繁复，但在媒体和观众眼里，真正叫好又叫座的却并不多。创意的枯竭、表演人才的流失，夹杂着从业者对票房的热望与追求，令话剧舞台呈现出一种繁荣下的浮躁与尴尬。当审视困境的目光摇及他处时，校园戏剧便自自然然地凸现于视野之中，戏剧人和观众惊喜地发现，在日渐商业化的戏剧舞台之外，还有一股"热情、鲜明、纯粹"的创造力与活力在校园上空激荡。这种惊喜在去年的7月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爆发--北京市戏剧家协会、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所、北京表演工作坊等多家单位联合举办的"2001年北京高校大学生戏剧展演活动"中，《结束，开始》、《我弱智，我无罪》、《春暖花开》、《沃依采克》等6个全部由在校大学生自编、自导、自演的校园剧目与普通观众见面，在北京人艺小剧场的5天演出吸引了2000多人前来观看，非专业院校的戏剧团体第一次走上社会大舞台，众多戏剧观众也第一次体会到与校园戏剧亲密接触的滋味。

　　正是在那次展演过程中，《沃依采克》的横空出世引发了观众与戏剧界的广泛注意，而这部仅仅演出过三场的戏，在北京的戏剧爱好者中几乎成为一个传说……

　　◎足迹：通往戏剧本质的回归之路"抛弃各种幌子与理由，在某一瞬间，戏剧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一种久违的精神生活与集体生活。此时，它与生存的信念密切相关：代我们呻吟与嘶喊，忏悔与狂欢。"《沃依采克》说明书上的这段话，表达了那群20岁的年轻人对戏剧本质的理解，也传递出他们为什么在相当"穷困"的条件下仍会参与戏剧活动的真切冲动。

　　《沃依采克》讲述了一个19世纪雇佣兵沃依采克的悲剧故事，他生活于世俗之中，为了生存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出卖给医生作实验，饱受种种虐待、欺骗和嘲弄，生活中唯一的支柱是自己的妻子玛丽，而玛丽却经受不住诱惑背叛了他。经过种种痛苦的挣扎，在一个红色的夜晚，沃依采克挥刀杀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而后走向了春夜寒冷的河水……年轻的作者格奥尔格·毕希纳，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留下了未完成的几页草稿。这位德国19世纪著名文学家、剧作家也是当时最具代表性的革命民主主义者之一，其对社会问题认识的深度和创作方面的成就在同时代作家中只有海涅可以相比拟。这部仅有三页纸并且在他生前尚未最后定稿的悲剧，在没有任何参照物和楷模的影响之下，被北京理工大学的太阳剧社成员改编成一部立体丰满的既具观赏性又引人沉思的剧作。

　　剧情的呈现采用了悲剧和闹剧相结合的方式，由沃依采克、玛丽、上尉和医生讲述这个悲剧故事的主线，"马戏团"的杂耍演出则从侧面传递这个口口相传的悲剧、并作为巨大社会压力和外在势力的具象化身而存在。剧中有许多动人的表现手法，如玛丽偷人一场戏中以轻巧的"双簧"形式来呈现，就如同以玩笑的语气来宣读噩耗般让人揪心；在遭遇背叛之后，沃依采克铺开棉被，将温存施于假想的对象，表达出了内心的悲痛欲绝。这些人味十足、又极为陌生的行为，恰好疏通了直逼观众良心的途径，令人不得不为之动容。剧中随处可见"中国元素"的运用，19世纪的德国马戏团杂耍被中国民间秧歌自如而自然地替代--灯笼、腰鼓、秧歌、民谣，在丰富视觉与听觉效果的同时，并不仅仅停留在拼贴的层次上，而是深深地与剧情融为一体。

　　在整个演出中，饰演沃依采克的顾雷显得非常突出，作为该剧的主要改编者、导演和男主角，他称得上是这部戏的灵魂人物，而他近乎"残酷戏剧"的表演方式和肢体语言给众多观众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饰演医生的刘冰雁和饰演马戏团长的王尔东也同样是不可多得的表演人才，戏路很宽，而且对角色的驾驭和转换能力非常强，如果没有他们的精彩表演，《沃》剧的观赏性可能会大打折扣。其余的群戏演员情绪、肢体和表情也都调度得比较好，整体水平相当一致，这在校园戏剧作品中是不大多见的。事实上，坐在剧场里，如果事先没有人告诉你任何相关的背景资料，大概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一出由理工科大学在校学生创作并演出的戏。演出期间，精彩片断过后的暗场时分，一个中年观众自言自语道："这哪是业余演出啊？根本就是专业水准嘛！"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杨经理则在看完演出后再三问演员："你们真的都是在校的大学生吗？"演后谈时，来自浙江大学黑白剧社的老师非常激动："我来这个剧场十几次，第一次看这样的戏，感谢剧场，戏剧必须有这样的支撑。感谢同学们，尤其是顾雷，表演中没有假、没有壳、没有做作，素质很难得、很了不起。希望有更多的人来看，更多的人知道，完全不同于别的戏。"在表演之外，更引人称道的应该是这部戏的服装与舞美。和大部分校园戏剧一样，这部戏的成本极低，只用了不到一千元钱，精心设计并独有创意的戏服是同学们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经由了当初在昏暗闭塞的地下室中排练、在北京理工大学一个简陋的室内体育场中演出和后来在北京人艺小剧场的展演之后，《沃依采克》剧组表现出对环境惊人的适应性，并一直最大限度最低成本地利用着可能得到资源。在上海演出时，整部戏中唯一可以换动的景是一张桌面与桌腿分离的大桌子，是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旧仓库里找出来的，几张木椅也都是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市场部办公室就地取材所得。简洁的舞台设计增添了视觉上空间的伸展性，剧场提供的最基本的灯光条件也被运用得恰到好处。

　　在这些除了智慧和热情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的年轻人看来，即便是在一个空的空间里，那些思考、语言或肢体的表达，就足以展现最重要的内核与本质。而如果没有那些最接近戏剧本质的东西，豪华的布景、漂亮的服装、应有尽有的灯光与道具，都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而已。

　　◎余响：另一种使命其实，在很多人甚至包括《沃依采克》剧组的成员看来，和其他校园戏剧社一样，排这出戏只是出于偶然，而这出戏能够走出校园到北京人艺小剧场和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这样的社会舞台上来演出，似乎是一种"撞大运"。但是，在促成这部戏上海之行的戏剧工作者看来，《沃依采克》似乎却背负着更多的使命。

　　这次活动的主要策划者之一北京戏剧家协会秘书长杨乾武在谈到此行的意义时说："目前的戏剧市场看上去虽然很红火，但实际上真正的好戏并不多，商业化和娱乐性对文化市场影响很大，甚至连专业戏剧学院的学生演出商业味也越来越浓，很多真正热爱戏剧艺术的观众感到很难看到'纯粹的戏剧'了，而《沃依采克》这种没有任何功利目的、质朴纯粹的戏剧可以很真实地打动人们。"长期从事话剧制作工作的北京表演工作坊制作人袁鸿，是另一个为《沃依采克》"忙前忙后"的人，从学生们到上海进行交流演出所需的经费筹措到说明书的印制……但当被问到这样做是为什么时，他的答案却有些出人意料："不知道，也许只是一种直觉的判断。从事话剧制作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剧目、商业的非商业的都做过，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也很多，但对我影响最大的却是这个学生戏剧团体。他们让我看到戏剧的未来和希望所在，那种没有被金钱伤及的创造力、最本真的热情与感动，也许这部戏可以看做是给浮燥的戏剧界的一味清醒剂。"《沃依采克》到底给观众带来了什么、给戏剧界带来了什么，都有待未来有待观众去评价，但最重要的是，这部戏终于走出了校门。即使不是这部戏，也可能会是别的某部校园作品，它是一个信号，也是一种明示，在日渐商业化的戏剧舞台和文化背景之外，我们还需要别的--对生活的真诚思考与表达。《沃依采克》和它的促成者们仅仅是这片天空下的先行者，更重要的是谁来做这条纯粹戏剧道路上的后来人？！水晶

    新浪漫情缘，寻找浪漫约会，每日MP3、百元上网卡大赠送！
      动感短信、闪烁图片，让您的手机个性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