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广天
一、答“民谣?清唱?史诗剧?”
古书上说,“谣”就是谣言,可见,“民谣”就是老百姓造的谣言。官家的史书都是真话,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却是谣言,何以见得?这是话语霸权,是历代统治者对老百姓的污蔑。这种思路影响了我们对民间艺术的态度,总是认为“一般来说是一种口头文学,是非文字性、非学者的,也是不入主流社会的。在社会上形成‘暗流’,具有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什么规矩呢?就是文字性的、学者的、入主流的都不算人民的,人民只有粗俗、低贱的份。如果我们对此认命,我们就上了霸权美学的当,我们就只有退缩到连文字都不可拥有的悲惨境地。
今天,我们要说,这是一个“民谣非谣”的时代,我们要做主。我们不但应该重视口头语言中有活力的积极的部分,我们也应该努力夺回本属于我们的书面语言,并由我们来改造、利用。
中国字“政”,左面是“止于一”,所谓天下大一统;右面是反文,意思是要用“文治”的办法达到“大一统”。为什么是反文呢?因为,这个“文”是从劳动人民那里偷来的。汉语非常特别,音、形、义不统一,这就给统治者造成了方便,他们霸占形、义的部分,而劳动者只能使用有限的音的部分,完全沦落为“会说话的工具”。随着统治的深入、细密,音、形、义分裂得越来越厉害,直至书面和口头完全使用两种不同的语言。所谓白话文革命,也是针对上述的情况。但白话文革命是远远不够的。这就是为什么鲁迅先生矫枉过正地主张汉字拉丁化的原因。
不止一次,有人质疑我的民谣解放工作是伪民谣,原因就是我不使用完全的口头语言,他们称我在夺取书面语言成就方面的努力是“文人化”的“矫情”。我想说的是,如果各位先生认为我们在网络时代还应该退回到阿炳的境地去唱民谣,真是大错特错了。我们不但要做文人,做知识分子,而且要掌握各种被霸占的所谓“高雅”艺术的手段,我们的目的是拿这些来为人民服务。小资很好,大资更好;文人雅趣,知识分子风光。可是为什么这些只属于小部分人,不属于普天下受苦人?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全民都做资产者和知识分子;我们的目的绝不是回到奴隶的境地。
因此,所谓民谣,也有奴隶的民谣和解放的民谣之分。至于“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那是过去,是旧规矩,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要破除它。这也是我为什么提“工业化时代的民间音乐”的道理。想无视当今的正在生长、变革、反抗着的民间艺术,并美化过去的奴隶的呻吟来迷惑人民,说这一切只在博物馆中才地道,那是帮忙帮闲者的阴谋。我们不要去理它,走自己的路!
清唱?好象遗漏了,并未质疑。我也懒得说,这是要付学费的。
某教授认为,史诗剧的概念“可能是指中国的古典戏曲《长生殿》、《桃花扇》这一类具有叙事性的作品”,这个有点太随意了,不是什么“可能”,而是到底指什么。如果说布莱系特的史诗剧,那么也有译作“叙事剧”的,尽管为了这个译名戏剧界打得不可开交,但即使搬出“叙事”两个字,也救不了无知。叙事者,有主观和客观,但归根结底是主观的,掩藏到具体事件后面去也还是主观的。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揭掉面纱,痛痛快快地亮出底牌。主观叙事,就是以党、以人民、以教导员或以编导者的身份和眼光来讲事,所谓教育剧。这个让很多人不舒服。凭什么你就可以教育我们?这个疑问初衷也是对话语霸权的抵抗。但有统治经验的美学马上出来讲话了,我们不教育,我们很客观,我们把地主和农民之间的事象做流水帐一样翻给你看,你自己可以用你的头脑分析,一千个不同的人,可以看到一千种不同的地主与农民的关系。听起来多么诱人,但前提是你必须放弃判断,象悟禅一样地倒空水杯,于是我好注入。的确,要是让某个集团来主观叙事,别人都发不得言,很可怕,比如《东方红》,你做一个试试?但罪过似乎不在“主观叙事”,“主观叙事”的提出,是为了激发观演双方的主观意识,让每?恢种鞴鄱季弑改芏裕髦至⒊〗环嫫鹄础U庋鼙饶梦弊暗氖率道雌燮壑诘难劾峄蛘粕谩M叶朊缘南肪缡呛芸膳碌摹!∥杼ㄒ氏稚畹闹剩皇茄有畹牧俊W源佑辛酥鞴坌鹗拢源佑辛瞬祭诚堤兀肪绮耪嬲?找到了它的属性。天下没有不说话的戏,只有假装不说话的戏。我们今天以完全主观的姿态来言说格瓦拉或鲁迅,就是为了破一破对“客观叙事”的迷信。
当然,我之所以提出史诗剧还有和布莱系特不一样的地方,这个因为《晨报》的质疑并不关心,我还是不谈为好。
二、答“乱炖还是佛跳墙?”
似乎在问“戏剧是什么?”我要告诉你,肯定演故事、讲情节不算戏剧。戏剧是观演交流的艺术,如果要演故事或讲情节,也要注意怎么演、怎么讲。停留在对故事情节的关心这个点上,那么《故事会》绝对可以满足你的“艺术”要求。这个问题让资产阶级现代派艺术家来告诉你就可以了(如果他们还有一点老实的态度)。
至于音乐,“在民乐的演唱中加进小提琴,并没有产生新的音乐”之云云,恐怕有点谬误。因为,在《鲁迅先生》一剧中,并没有“民乐的演唱”,恐怕别的什么音乐会也不会有“民乐的演唱”。另外,追求鲁迅或许广平的演唱有什么区别或音乐的专业性等等,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也真正的没有任何必要。
所谓专业是什么呢?用老话说叫“专业”,用网络时代的话讲叫“私密化”。集邮俱乐部,养鸟俱乐部之类,老师和学生之间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密语,好比哑语盲文,体面的话叫“术语”。经历一个专业化的阶段,的确是人类历史上分工或解决资源缺乏的必要,但今天,我们更关注的是公开性,网络时代正是信息解密化的时代。我们迫切要做的,正是打倒专业!
我还想发一个疑问,即除了音色、配器和中西乐融合问题,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音乐问题?或除了流行音乐、国粹民乐、西洋交响乐,还有什么音乐?如果你说,除此并无别的什么音乐了,我也只好缄口不语了。
究竟是乱炖还是佛跳墙?我给你个痛快的说法——都是!
三、答“鲁迅精神=打倒打倒?”
说我不关心艺术,只关心政治,这是抬举。因为即使是政治都要专业的,我并不具备专业素质。说我没有对鲁迅精神有更多、更深刻的认识,这倒也是事实。我不但没有“更”怎么样,甚至一点都不怎么样。在这部戏里,我一句话也没说,而且鲁迅先生从来也一句话没说,他只是把苦难民众在争取解放和光明的路上坚强的意志和困难的思考记录下来并表达出来。鲁迅的精神,正是你们看不起的表情麻木的民众的精神。我没有什么自己,鲁迅先生就更没有什么自己。所以,不要拿先生来做什么深刻的个人主义文章。
我所说的鲁迅,甚至还早于八十年代最后一版《鲁迅全集》的鲁迅,是那个“组织上不是党员,思想上早是党员”的鲁迅。你不信他是共产党员?史实就不讲了,看看中国文学史上那条著名的狗——梁实秋的文章“关于鲁迅”就够了。他的文章该是无疑的吧?省去你查找的麻烦,我已经在我们的“黑板报文艺”上登出来了,网址是h ttp://www.heibanbao.com/
我尽管什么话都不讲,但还是心怀目的的。这个目的就是,破除迷信,破除怀疑鲁迅、反对鲁迅的迷信!肯定一下又怎么了?全盘肯定一下又怎么了?为什么害怕?越害怕越肯定。
至于说今天的资产者收入透明,是来之不易的劳动所得,恐怕连资产者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溜须拍马,也未必可以分杯羹吃,还让人觉得肉麻。我倒也心安理得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来质疑《鲁迅先生》,不是很清楚吗?你提高了本剧的道义力量,你深化了本剧的中心思想,你让本剧除了说“打倒”再已无话可说。
打倒,打倒,再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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