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华:何韵诗演贾宝玉要演到60岁

2013年03月14日08:39  南方日报
近日,林奕华来广州宣传《贾宝玉》近日,林奕华来广州宣传《贾宝玉》

  曾经在去年3月底在广州开启内地首演的舞台剧《贾宝玉》如今已经演满了100场,本月29日至30日将再次登陆广州大剧院,开启它在内地的第二轮巡演。3月12日上午,导演林奕华[微博]从香港赶到广州,与媒体与热心观众见面,借此机会,南方日报记者专访了这位“鬼才导演”,谈谈他心目中、现实中以及未来的“贾宝玉”。

  林奕华认为,如果将贾宝玉放在现代,他代表了一种“前卫”,“他更早的时候就给我们提示了,作为一个人,不应该只是把自己的性别气质规定在一个刻板、固定的位置上。他能够把他的阴跟阳,男跟女,痴跟癫做非常流动的结合,以致他在看待人和事的时候,不会那么单元化,可以通过我们所说的‘多元角度’来认识人生。”

  ★现实的“玉”

  何韵诗[微博]张国荣都“长不大”

  南方日报:你曾经写过一篇纪念张国荣的文章叫《天生的贾宝玉》,也曾表示何韵诗跟贾宝玉很像,你认为在他们的身上有哪些特质?

  林奕华:“不同于社会的刻板成见”、“永远长不大”这两点在张国荣和何韵诗身上都看得见。与很多的男演员相比,张国荣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一个不怕把脆弱呈现在银幕上、不怕把男性或者人应该有的脆弱变成主题的人。同时,他可以让我们感受到,他有真、善、美,并不是说男人如果流泪,如果脆弱,就不是男人了。

  何韵诗也是,她作为一个女生去诠释贾宝玉这个角色,诠释她的歌曲,都超越了一般女演员或者女歌手会有的那些局限和范畴。她唱的歌曲很多都是跟社会议题有关的,并不只是唱爱情,歌曲中没有勉强靠着受大众欢迎的歌曲路线来帮她奠定自己的位置。同时,她演出的角色,比如在《夺命金》里面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里面的一个小人物,对我来讲,她的可塑性比较大,她一直还在成长,可以在她身上看到很多可能性。

  南方日报:刚刚你提到社会给予现代人的刻板成见,在你或者周围人的故事上有没有特别的理解?

  林奕华:张国荣甚至在他过世之前挑选的演唱会形象、电影里要扮演的角色,我都觉得他不太想重复。他也在挑战观众对于性别、对明星想象的一些局限,即使明明知道他最后一场演唱会大热,他却留很长的头发、穿裙子、留胡须……所有这些东西不止是形象那么简单,也在挑战人们对性别观念的一些刻板想法。

  所以,创造力是我在张国荣和何韵诗身上都可以看到的。我们常常说,张国荣、梅艳芳、罗文……这些代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歌坛的神话人物都去世了之后,好像整个香港的流行乐坛或者娱乐都没有代表了,他们在“工厂时代”或者“消费时代”来临之前就退场了。今天的何韵诗,会不会是当年香港的一种可塑性和可能性的接班人呢?我觉得可以继续观望。

  南方日报:何韵诗去年“出柜”承认自己是一名同性恋者,这为《贾宝玉》的巡演增加了更多话题性,这样做会不会对《贾宝玉》的巡演有影响?

  林奕华: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睡了,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她在电话里问我,这样做会不会对《贾宝玉》的巡演有影响,我告诉她“我觉得你见外了”。黄耀明对何韵诗有很大影响,不管是音乐还是做事的作风上,他们希望做出来的事情对未来有帮助。歌手勇敢地站出来表白自己的取向,帮助那些跟他们处在同一困境的人,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可以推动社会进步。

  其实,这在美国也有类似的例子。打个比方,如果一个男演员结了婚,那他在电影里谈恋爱就一定没有人看了吗?何韵诗也一样,可能喜欢她的人,会觉得更感动,不喜欢她的人,我们也不能强求。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这部剧她可以一直演下去,我已经跟何韵诗说了,你要做好演到60岁的准备。

  ★自己的“玉”

  原来石头是可以变成玉的

  南方日报:你此前提到希望观众能通过《贾宝玉》,找到自己的玉,通过了解自己把“玉”变成自己的心。请问,您找到自己的那块玉了吗?

  林奕华:我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姓范,我当时是蛮淘气的,一次她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你呢,其实是一块很好的玉,但是你必须要被打磨。你将来要成为什么,就是要看你自己的期许跟你自己的实践,有没有办法让你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个老师告诉我,原来石头是可以变成玉的。

  我一直记得他这句话。以至于我可以理解,在《红楼梦》里面贾宝玉和林黛玉,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年纪很小,但是他们以后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讲都很深刻,这就是我说的“人的灵气”。灵气是什么呢?灵气就是有一种特别懂得听的能力。其实我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是选择性的,我们会对听见、看见的东西敏感,以致成为生命当中的一种推动力。

  南方日报: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这部剧能吸引了这么多年轻观众?

  林奕华:“年轻人”三个字要加括号,我记得香港有位朋友叫刘天兰,她看完之后说:“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知道这部戏,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会多看几场。”刘天兰女士应该不是我们认为的年轻人,但是她在看这部戏的时候,其实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兴奋,因为我想她有一颗年轻的心。

  《贾宝玉》能够突围而出的原因是,在看这部戏的时候大家能够找到一个很解放的自己。在今天华人世界里,随便问一个人,不管他60岁还是16岁可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觉得生活压力很大。60岁不是应该要退休了吗?为什么会觉得生活的压力很大?16岁刚开始不应该很自在吗?为什么觉得压力很大?是因为,中国人一直以来还是承受一种很大的遗憾——我们都不容易找到爱。

  从理论上来讲,一个人从一出生,最容易感受到爱来自家庭,但是对于中国人,家庭里面的爱很多时候是用物质来衡量的。我们觉得资源是有限的,资源是很宝贵的,所以我们的爱也必须呈现在资源“得到”和“得不到”之上,以致我们的精神部分很多时候反而被冷落了。

  南方日报:戏里,贾宝玉最后的新娘是黛玉,但宝玉居然拒绝成亲,主角何韵诗还要和大家分享一段非常励志的话,对于这样的乐观结尾你是怎样考虑的?为何如此“颠覆”?

  林奕华:《贾宝玉》这部戏其实就是用了红楼梦的故事做一个肌体,来谈“为什么我们没有爱?”或许当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把这个东西找回来。在这个戏一开场的时候,贾宝玉已经走完了他的一生,但他忘记了这一生发生什么事情,他觉得他白活了,所以他要回到人间,经历“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的从容。重复经历一次之后,才知道那个“苦”在哪里。这部戏讲的就是贾宝玉要学会吃苦,从而在这个吃苦的过程当中,得到他的智慧。

  青春必须有悔,你必须要做错很多事情,必须要知道遗憾,知道这种错误,才没有白活。一个人什么错误都没有犯过,那到最后他得到了什么?他是绝对的赢家,但是人生是为了赢而赢吗?还是人生其实输才是赢呢?我想这是《贾宝玉》提出来的一个思考。

  ★未来的“玉”

  经典的艺术品要带来改变

  南方日报:您在戏剧创作中,常常借助古典文学,审视现代社会的一些母题。您认为这种文学与现实的“对位”是普遍存在的吗?

  林奕华:也真的是需要一步一步做下来才知道。我刚才在火车上面在跟同事谈论:以一部香港上世纪70年代的电视剧里面谈到的家庭问题,来对照现在香港面对的一些社会问题,这倒不是说存在不存在,而是你愿不愿意去找。

  我们的确被卡在一个时代的点上——资源非常短缺,所以我们常常会被这个局面支配,以致我们不会去思考:为什么对他重要就一定对我重要呢?为什么他要我就一定要呢?我有没有其他可能?比如说创造力一些东西,而不是跟他们去争取这些资源。

  现在有这样一种困境,部分原因是我们的创造力很少,争夺能力很强,所以《甄嬛传》那么受欢迎,到最后,只剩下“有”和“没有”。虽然剧情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非常寂寞的人,但是她情愿光荣地寂寞,也不要幸福地“没有”。所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不至于去拥抱,既然有这么多人去拥抱了,那我倒不如去提出一些不同的想法;不然的话,大家就会以为那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所有人都把出路划一成为“只有这道门”的时候,能过去的人一定是很少的。

  我觉得艺术创作,到最后最大的功能是提供改变。今天,我们如果能用时间的角度来看事的话,任何能够保留到现在的艺术作品,都是有带来过改变的。也就是因为它们曾经带来过观念上、习惯上或者欣赏角度上的改变,它们才可能从千万的作品当中提升成为所谓的“经典”。

  南方日报记者 周豫

  实习生 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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