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惟一入选柏林电影节竞赛单元的华语影片《20:30:40》于2月13日下午4点半进行正式媒体放映。放映的过程中,组委会将影片的胶片顺序弄错了,以至于电影刚放过一小时,结束画面就出现了,不少记者抱怨着离场。但剧组似乎没有受到什么的影响,张艾嘉、刘若英、李心洁在随后举行的记者会上唧唧喳喳互相开玩笑,乐成一片。
晚上,影片发行方哥伦比亚公司为《20:30:40》开了一个小Party。午夜过后,刘
若英端着酒杯频频与人碰杯,共祝情人节快乐--2月14日就是情人节。
但《20:30:40》的情人节显然没有那么浪漫。
2月14日一早,《银幕》杂志最后一期电影节专刊上,4名影评人为这部电影打了分,一星二星各占一半,属于很低的评价。严格来说,《20:30:40》应该算是今年参赛片平均水准之上的作品,虽然由于风格与电影节的政治取向差别太大,得奖机会渺茫,但也不至于受到这样的劣评。记者了解了一下原因,其他大部分未参与打分的影评人,是因为了解到放映过程中失误,认为没有看完影片就无法客观评价而拒绝打分。
2月14日下午,组委会公布了今年竞赛单元的获奖名单,《20:30:40》颗粒无收。"这对她们太不公平了!"一位哥伦比亚公司的工作人员向记者抱怨。"我想,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吧。大家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张艾嘉说?"我倒蛮开心这个事情已经完了,最主要是我觉得自己还蛮享受这次的过程,虽然时间很短,但我遇到了很多很多不同国家(记者)的访问,当你感觉到你受到来自很多不同地方的喜爱的时候,这更让我觉得心里很舒服。至于评审,我觉得评审还是一小撮的人,他们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拿奖,当然很高兴,可就算没有拿奖,也不要认为是那么严重的一个事情。"
40张艾嘉
记者:《20:30:40》中,女性的色彩非常浓,你所有的作品,这种女性的色彩都很浓,你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吗?
张艾嘉:我是一个女人,所以我的电影怎么也逃避不了女人的味道。我再怎么跟大家讲"我不是女性主义者!"好像也没用。
什么叫女性主义呢?并不是说打倒男人就是女性主义。以前所谓女性主义的人,她们的做法比较激烈,那是因为以前没有人肯听她们讲话,所以她们会去烧自己的胸罩啊、脱掉衣服啊,或者是做一些大胆的事情来引起大家的注意。当事情已经到了某一个成熟的阶段,或者说环境一直在改变的时候,男女已经变得很平等了,社会已经承认有些事情男人做比较好,有些事情女人做比较好。很多事情当我们已经接受它的时候,就不再有所谓的女性主义者。我拍电影,就是从女人的观点去做,从女人的观点去看。
记者:《20:30:40》中,刘若英那段故事,母亲逼女儿练钢琴,原因是"如果有一天被男人甩了,还可以教钢琴生活"。如果今天一个男人说"因为女人靠不住,所以我要自立",大家会觉得这个人很滑稽,但如果一个女人这样说,很多人会说:"好!真勇敢!",你是否认为女人自立是男人靠不住之后的备用方案,是第二选择?
张艾嘉:其实并不是。我们这么几千年下来的传统这么强,女人的地位一直在慢慢地转变,可是有很多很多女人没有自己去面对这个问题,就像现在还是有很多男人不愿意面对女人的地位改变这个问题一样。总是有很多变化是我们很多人不愿意去注意的,这是人的一种鸵鸟个性吧。
我们有的时候会偶尔这样提醒一下,"女人,你应该站起来!"或者"你应该面对自己,而不应该把所有的生活建筑在男人身上,其实这对男人也是很大的心理负担",你看,我们并不只是为女人讲话,也会为男人讲话。在很多变化当中,我们大家都在学习。
记者:在你大部分作品中,女人的主要问题还是情感问题,经济、社会地位等问题,我们可以在其他女性导演的片子中看到,却不是你作品触及的主要问题。这跟你一直以来在事业上比较顺利有关吗?
张艾嘉:也不是,其实我很在意这些东西,但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题材来表达。在我比较容易控制的主题上,我常常写的都是感情的东西。可是在很多感情的背后,我已经慢慢在接触这些问题了。
我的成长过程中其实有很多的困难,也要面对"我要生存"、"我要怎么努力赚钱"这些问题。我觉得,这些问题,我们常常在看电视新闻的时候已经见到很多,这些事情没有一种浪漫在里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有一点点浪漫,跟真实生活有一点点不同的东西。
记者:今年另一部参赛片《日落之前》的女主角朱丽-德尔比也参与了剧本的写作,她接下来也要当导演,她说看到很多人老了,不能再当演员了,又干不了其他事情,她感觉很悲哀,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所以她要学习创作。你当初由单纯的演艺转向创作的时候,是否也是因为类似的担心?
张艾嘉:完全没有。我第一次当导演的时候,才25岁。我是发现自己的个性蛮适合干幕后工作的。你别看我走出来好像还蛮体面的,其实我不是一个很适合在外面秀的人。我喜欢关着门做事情,和一班工作人员一起去冲。你叫我去跟人家说话,跟人家胡扯,我挺不会的。我也不是一个很会迎合别人的人。所以我一向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适合做幕前,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当了演员。
我第一部戏当导演的时候,也是乱七八糟的,一片混乱,失败得一塌糊涂,那时真是年轻啊,胆子很够!其实,除了胆子够、年轻有热情以外,你还是要真的懂才行啊!所以我才又乖乖地回去,当演员,然后再去学,学这方面的知识。一生中真的都是一个摸索的过程,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只是一件事情我觉得自己很清楚:如果我喜爱一件东西,而且那个喜爱一直都没有减退的话,那就可以变成我一辈子的工作。所以我一直把电影看作是一辈子的工作,没有把它当成踏脚石,或者是"我年轻时候做的事"。
记者:不要说当年,就是在今天,我们看到香港和台湾的电影圈里,女导演仍然很少,让大家印象比较深的,除了你,就是许鞍华。你觉得女人在那里当导演真的很难吗?
张艾嘉: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当导演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觉得那么的难。可能是由于我幸运地由演员跳到当导演,大家就觉得顺理成章了,就让我去尝试了。
其实女人要当导演,真的是要放弃很多自己的生活。当初有人问我:女导演跟男导演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我说: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女孩子到外面去工作,上厕所比较麻烦一点。这是当初的想法,后来才发现,不,其实是有分别的。当一个女人她有家的话,她就跟男人不一样了。男人可以把家里的事情丢给老婆,女人就不能把这些都丢给丈夫,你还是得负一点责任。结婚不结婚不一样,有没有孩子更加不一样,所以一个女导演如果有婚姻,又有孩子的话,那是最难,最难。
记者:很多报道在提到你们这次的电影的时候,都会用上"三个才女"这样的字眼。一般一个女孩子,光会表演还不够,还得展现出创作方面的能力,才会被认为是"才女"。你当初是怎么发现刘若英和李心洁在这方面的才华的?
张艾嘉:我当初见到刘若英的时候,她刚刚加入陈升的唱片制作公司。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很腼腆的小女孩,说两句话脸就红了,土土的。我一看见她就说:"哟,这个女孩子能给人留下印象!"很多女孩子很漂亮,但是不能给人留下印象。刘若英未必是那种让人很惊艳的漂亮,可是你就会记得她,这个女孩子有一点"电",就是那种你见到了就会被她电到的那种--这个女孩子会放电,她真的很女性。当我拍《少女小渔》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找她来演是花了一点功夫,因为很多人觉得她并不是那种明星型的女孩子,我就说,明星也是要时间慢慢去培养的。我发现这个女孩子对表演事业的那种坚持和喜爱真的很难得,所以我觉得她好可爱,如果短暂地闪一闪就走了的话,真的会好可惜,所以我们才会把她签下来,希望她好好发展。她还有其他方面的才华,慢慢你就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做幕后啊!所以我也鼓励她,我说,如果你有任何想拍的东西,每一两年你就去做一次自己想拍的东西啊。有时候,人就是需要鼓励,她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子做,但你帮助她、协助她,她就走上这条路了啊。
心洁也是一样,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念书,好小!我就跟她讲,希望她把书念好。她念完书以后,还是那么喜爱演艺。她后来到台湾来,苦了两三年,唱片又不是很好,但她还没有放弃,我就把她拉回来,说:"来,我们一起来做一点事!"你会发现,她也很有才华啊,除了歌唱得好,还很会画画,脑子里经常冒出希奇古怪的一些东西。
记者:那你自己呢?
张艾嘉:我是最好笑的,我是从头到尾没有觉得自己是有才华的。
记者:但别人不断在旁边说"张艾嘉有才华"、"才女"。
张艾嘉:所以当别人说我有才华的时候,我都很不好意思。我从小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女孩子,我很喜欢谈恋爱,我很喜欢浪漫,我有很多浪漫的想法。可能我的个性很固执,也不能讲固执,是那种很外国女孩子式的,想做什么就要去做,有那么个胆子。唱歌?唱啊!唱不好?为什么我会唱不好?我就可以唱好!我还蛮接受别人对我的批评,所以我就不断在这个中间成长。我不觉得自己有才华,但我有一份勤力,很勤力地去修改自己。我觉得这方面才是我的好处。
记者:这个片子是拿了辅导金,又拿了哥伦比亚的投资?
张艾嘉:他们不是投资,他们是买了我们的发行权。
记者:那它算一个比较典型的辅导金电影?
张艾嘉:它算辅导金电影,当然它很幸运,被大公司买去了。
记者:但很多台湾导演抱怨,台湾电影不景气,辅导金要负相当大一部分责任。你怎么看辅导金?
张艾嘉:辅导金一直没有一个很好的做法。它的出发点是好意,但一直没有很成熟。前几年辅导金的方式是这样子,然后今年又改成另一种方式,每一年都在修改。它希望寻找到一个好的方式来辅导。可是,说老实话,我觉得我们中国人,不要说台湾了,香港、内地都一样,一直没有很重视电影,没有把电影当作我们文化中、现代文明中,很重要的一环。这是非常可惜的。我们很尊敬作家,很尊敬画家,但是从来没有人尊敬过电影工作。其实,电影是跟现代人、跟国际最能沟通的一个很好的媒介。为什么"新闻局"的辅导金没有做好,就是因为"新闻局"不懂电影,他们怎么知道电影是怎么制作的?怎么发行的?影响是什么?
20李心洁 30刘若英
刘若英去威尼斯做评委,"戛纳去得比较多,柏林是第一次,这次来过以后,三大影展都齐了。"李心洁是第二次来柏林,第一次来柏林,"呆了10天,玩遍了整个柏林,感觉好像在旅游。而且那次还拿了奖,那可能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奖。这次来又有不一样的兴奋,因为这次是跟张艾嘉和刘若英一起来,能来参加就很开心了。"
记者:你第一次来柏林,还非常年轻,马上就拿了奖,会不会感觉成功扑面而来?
刘若英:我那时并没有觉得那就是成功,我很高兴的是,我终于可以继续演电影了。那算是我第一部主演的电影,我从一个歌手去演电影,全世界除了张艾嘉和我家人,都在反对。大家都对从歌手去做演员表示怀疑,另外一些人会觉得台湾电影不是很好,唱片业比较好,感觉好像降低自己去当演员。那时候我觉得很难过,所以拿奖那一刻,我觉得最开心就是终于得到了一点点肯定,终于可以继续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记者:刘若英三大电影节都到过了,感觉有什么不同?
刘若英:我觉得戛纳是一个比较商业的影展,它跟商业的结合是非常大,所以你会看到很多的光环在那个地方。卖的商品也非常多,你可以在那里买到无数的纪念商品回去。因为它很隔绝,是在戛纳的海边,到哪里都是走路去。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不懂,穿了高跟鞋,走到第二天晚上,实在受不了,我就去买了双很高的球鞋,穿在礼服里头,走星光大道的时候,其实我里面穿的是一双很高的球鞋,那双球鞋现在还在。在戛纳,所有东西都是很集中的。
去威尼斯,我的心情会比较不一样,对我而言,去威尼斯有点像度假。威尼斯所有的步调是比较慢的,我去的时候是做评审,所有的待遇都是最好的,在那里有种被宠坏的感觉。身上那张识别证真是不得了,没有地方不能去。但是所有东西都用意大利文让我觉得很辛苦,我就很希望他们能够用英文,毕竟是一个国际的活动嘛。
柏林我是第一次来,老实说我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柏林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你除非是走到这个角落来了,才感到有个柏林电影节,不像威尼斯和戛纳,你下飞机就感觉到这里有电影节,甚至在转机的时候都能感到这是在去电影节。另外德国人让我们感觉那种东西都很扎实,砖是砖,墙是墙,每样东西都很扎实。
记者:李心洁,你看张艾嘉和刘若英在演戏之外都有自己的创作,在创作这一块你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李心洁:其实我觉得做演员也是一种创作。其实我也出过一本书了,里面有我的画,我写的文字,好像刚刚在上海发行了,是两年前在台湾最早发行的。歌曲方面自己也写过几首歌词,这次算是第一次在电影里面参与故事的部分。
很难得有这样子的机会。因为通常都是已经有一个剧本了,你只是负责演员的部分。对我来说,很难得有一个机会把自己想说的东西写进来,然后拍成一部电影。
记者:你这次写的故事,讲两个女孩之间的情感,在华语电影中挺少见的,怎么会想到写这样的故事?
李心洁:那里有一部分是我自己在跟女生做朋友的时候,相处所感受到,有些是我观察到的。我觉得很平常,我选择写进故事里面,很多人就说很大胆。其实,最终的剧本是经过改编的,我本来写的那个故事还大胆呢!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胆了。
记者:张艾嘉说你画画很好,当演员会不会把自己这块爱好放到一边去了?
李心洁:绝对不会!我是一个兴趣广泛的人,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我去很多地方拍戏的时候,我都有把自己的颜料带上,在饭店画画,争取时间。我一直幻想自己是一个会弹钢琴的人,虽然我弹得很烂,但我从自己一入行,拿到钱就买了自己第一架钢琴,就一直练。因为钢琴是一个需要一直练习的东西,每次我刚练得比较好的时候,就会有工作,然后有空坐下来的时候,又需要从头来过。但我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放弃,只要一有空就会找老师上课练钢琴。
在从事自己的兴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享受,所以忙之外会想一切办法去进行自己的兴趣。
记者:电影中30岁那一段,妈妈让女儿学钢琴,防着长大后男人靠不住了,有一技傍身。我以前好像见过黄韵玲也讲过类似的故事,是不是在台湾,你们很多女孩小时候练钢琴,家长更多是从这方面考虑?
刘若英:应该是吧?是我祖母这样跟我说的。因为我父母离婚嘛,所以我们家的人可能对婚姻并不是这么百分百的信任,会觉得女生如果有一技之长,万一男人抛弃你了,你不用太辛苦,所以我祖母就让我去学钢琴。
记者:你们认为女人要有一技之长,为了防止男人变心,女人自立是男人靠不住以后的第二选择吗?
李心洁:因为这是一个父权社会,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对女人的看法和认识都是从上一代人那里来的,妈妈啊、朋友的妈妈啊,她们都是传统的妇女,也很压抑。所以我觉得男人都很大男子主义,女人有一种被欺负的感觉。所以我就会变得很保护我自己,虽然我没有像刘若英这样的经历,但我会有这种不安全感,因此我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要独立。我常常觉得,我结婚的时候一定会做好离婚的准备。你想想,男人结婚之后,他可以还有他自己的事业,照样赚他的钱,万一离婚了,他还是可以照样生活,这是很现实的。女人结婚了,放弃自己的事业进入家庭,如果有一天离婚的时候,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连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所以我是主张女人结婚之后还是要工作的人。
刘若英:我在"30"里面就是想说:这是一种错误的观念,我妈说的是不对的,不见得每个出租车司机都是坏人。以前的人给你的观念就是叫你不相信社会不相信人,我在"30"里面想说的就是:那你该相信什么呢?如果有一个很好的男人到了我面前,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他,怎样去相信他。因为我从小学的是不相信,万一有一个真的很好的出现在面前,我都不敢去相信他。我觉得这种想法真的很不健康。
我以前有写过,不记得有没有放到我的书里头,就是说现代人很可笑,看到两个很好的人在一起,我们都冷眼旁观,等着他们分手。"真有这么幸福吗?一定有什么问题!"我们永远都不会从一种单纯的角度去祝福一对恋人。所以我就希望能够用比较正面的角度去看。(风端 发自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