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辛，艺术与商业兼攻。金像奖主席文隽曾在本报专栏撰文称他是香港“很懂商业运作的导演”。正在影院热映的《如果·爱》正是出自他的手笔。无论你是否正宗影迷，但应该已经感觉到，今年的贺岁档是十年来中国电影最旺的一个贺岁档，不仅有陈凯歌的《无极》，刘镇伟的《情癫大圣》，更有张艺谋的文艺片《千里走单骑》。
《如果·爱》成为今年打响贺岁档第一炮的电影。它拥有今年贺岁档相对较长的放映
周期(影片上映两周后才有贺岁片上映，而其他贺岁片单独占有的周期都是一周左右)。首周票房大吉，无疑是为贺岁档开了一个好头。
在这篇访谈里，你会发现陈可辛的“爱情史”延续《甜蜜蜜》而来，其中不仅有陈可辛的“惨痛经历”，更有周迅的“真感情”——原来，这部电影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爱情写真”。
电影一定要三角恋，不然就不好看了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甜蜜蜜》讲的是1985年到1995年，《如果·爱》是讲1995年到2005年，都是十年，是你有意打造的爱情史吗？你所讲述的爱情观十年来有什么变化？
陈可辛(以下简称“陈”)：十年来其实我的爱情观没什么变化。《甜蜜蜜》也不是一个那么完美的爱情故事，张曼玉在回忆里觉得黎明是她一生最爱，但当她并没有选择他，她把黎明甩了两次。但真爱一个人的话，无论任何理由，都不会把一个人甩两次。其实我的电影一直都有这样一个观点——爱情就是一种心理状态，是大家回忆里的一个状态。就像这部戏，金城武爱周迅爱得这么厉害，到最后怎么样呢？我这样讲好像推翻了很多我爱情片里的爱情——矢志不渝的东西，其实我一向都不太相信这种爱情。但我的好处就是我有我的天真，但也有我的看透，我是一个反差很大的人，在看透和天真之间，我的电影也是。这个爱情观从《双城故事》开始就没有变过，永远都是三角形。其实电影一定要三角形，不然就不好看了。
南都：生活中也是这样的啊。
陈：对，一定是这样。这部戏我走得更极端。金城武那种做法我一辈子没做过的，但是那个心态发生过在我身上，我觉得也发生过在很多人身上。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给一个女人甩了之后很痛，我也试过那种痛。我相信很多男人都试过，从男孩变成男人，都有那样差不多的一次痛。我现在只是把那个痛夸大给大家看，我觉得这就是看电影的一种意淫心态。
南都：张学友是你的今天，金城武是你的以前？
陈：(沉思)可以这么说。我拍的时候发觉原来他们没有分别。虽然是两个很不同的角色，其实再看的时候，一过了那关，金城武离开周迅，明年再遇到一个，他就可以有张学友的心态了，我就觉得其实是没有那么大分别的。很多人可以同时天真，同时成熟世故。
南都：周迅在片中的角色从歌舞厅的小歌女到大明星，很像她本人的经历，你觉得她是在演过去的自己吗？
陈：周迅永远是拿真的感情来演戏，她的感情也会带动身边的人，我觉得周迅是能带动金城武的，那个火花是绝对能在拍摄时感觉到的，她一旦动用真感情，那个能量非常大。我觉得她的表演有了很大变化，因为她的角色是不择手段去得到一切，那么多男人为了她痛苦。要是别的演员来演可能没这么讨好，令观众喜欢这个电影。我拍电影，就希望观众一定要喜欢角色。
张学友的难题就是每个人的难题
南都：你希望每一个观众都在《如果·爱》里对照自己？
陈：这部电影我觉得要得到观众的认同，那这个女孩的内心就必须是很多女孩的内心。有些女孩子可能有像她那样不择手段达到目的，有些可能想但没做到，有些可能想了但只做了一半。我觉得她是很大部分观众的心理状态的一种概括。金城武也是可以引起很大批观众的初恋的感动，我觉得每个男人身上都有一把钥匙，这个钥匙就是一次初恋的伤，如果你没有，那其实你一辈子可能活得不太精彩。我就觉得人需要在爱情上重重碰过一次，有过一次很痛，以后看东西会更透、更成熟。我觉得是好事情。当然还有张学友和周迅的这种夫妻关系：很多时候我们都在犹疑，每天睡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以前那个金城武？每个人都会在想，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这些都是我觉得大家，尤其是比较有经历、谈过恋爱、分过手的人，都瞬间会有的一个恍惚。我想把他们心里想的极端化。
南都：看了电影以后，很多观众都说张学友的导演角色，很像是你自己的写照？
陈：(大笑)是吗？有那么一点吧。他的角色是导演，正处在事业的危机上。因为电影永远都是先有资金、先有题材、才有他。资金说要拍歌舞片，资金说要用香港明星，才来找他，就等于他是一个依市场而动的导演，这是和一个作者导演的分别。这就是张学友的难题，你也可以说是我的难题，甚至可以说是所有导演的难题。张学友的角色正好在事业上处于一个很不安的阶段，所以在这个阶段他突然间觉得不知道身边的人对他是真还是假，包括他女朋友。大家走在一起那么多年，去了那么多地方，拍了那么多戏，可能对于两者的关系来说，已经是赚了，比他们想要的还多了，那个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其实突然之间回过头来看，这个是爱。
南都：冒昧问一句，这个里面有你和吴君如的关系吗？
陈：这个你们自己去看。
金城武是一个在水里流眼泪的高手
南都：之前很多报道里，你都说金城武是给你很多惊喜的演员，能具体说一下吗？
陈：他是我想不到的一个演员。像他那样的年纪，做的是演员这一行，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待着，看书，然后早早睡觉。他不肯接受访问，不怎么做宣传，但就是喜欢演戏，然后自己生活。他是我没见过的那种演员。
南都：在演技上呢？
陈：非常好。有一段他和周迅在雪地里哭的戏。你们在影片中段看到的，其实那是我们拍的第一场戏，我当时是有点担心的，因为那场戏需要很饱满的感情，要有一种爆发的味道。但是因为一些具体原因，必须第一场拍。我拍的时候，就是抱着一种试试看的心。但是那场戏，一条就过了，我当时真的有点呆了。
南都：片中有一处很煽情的镜头，金城武演的角色在游泳池里面落下一滴很大的眼泪，这是不是电脑特技做出来的？
陈：那滴“眼泪”绝不是电脑特技做出来的，但它也确实不是真的“眼泪”——拍摄那天从监视器的显示屏上看到这一幕时我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傻掉了，心想“这怎么可能做到”？等金城武从水里上来他才告诉我们，那是他用技巧屏住呼吸之后硬从眼角挤出来的一个气泡——他说这是他的绝招，曾经练了很久。很多人都不知道，金城武的水性很好，可以在水下憋很长时间的气。然后片末有一处的镜头——周迅饰演的角色也跌落了一滴断肠泪，而且不偏不倚正滴在摄像机的镜头中间。很多人说这也是电脑特技做出来的效果，但其实这也不是，电脑特技让大家“中毒”太深了，我们真冤枉！那个镜头绝对该算整部影片当中最难拍成的一个了，拍了三四天，拍了几百遍。你们在现场的话就会感觉我们就像在做物理实验一样，不停地在周迅和摄影机之间变换各种角度，好让眼泪能够落在镜头中间。倒真是难为了周迅，因为人在倒立的状态下身体是会很不舒服的，但她还是能说哭就哭出来。我想，所谓的“专业”莫过于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