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门》访谈 甄子丹：谢霆锋走到了胡同里

甄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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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子丹(blog)，现在我们叫他“甄功夫”。出生于武术与音乐世家，十几岁时，在波士顿声名狼藉的暴力区里横冲直撞，张扬叛逆。父母便安排他到北京武术队和李连杰一起学习。不喜欢那个氛围的甄子丹很快便希望回美国。途经香港，遇见了袁和平，这一见，改变了甄子丹的人生。施南生形容十几年前第一次看到甄子丹的情形，“像美国街头那些小孩，走路不好好走，肩头乱摆，好像在跳什么舞步”。这个舞步，延续到今日的电影圈，已经是最“甄子丹”的颜色，带着嘻哈色彩与西方格斗风的中国功夫——“甄功夫”。

　　他现在已经是香港顶尖的武术指导，现在应该归在他名下进行讨论的，是区别于传统古装武侠戏和时装功夫喜剧——新一代香港功夫片。甄子丹毫不讳言:这就是我的野心。但还不止，更大的野心是要把华语功夫片推向世界。今年暑期档，惟一的华语大片，便是甄功夫和叶伟信合作的

　　嘻哈舞者与灰暗导演

　　他永远都说我给他很大压力，我永远比他跑得快，所以你躲不行，要走出来和我拼……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听说《杀破狼》是你找叶伟信的，为什么不找别的导演？

　　甄子丹(以下简称“甄”):我看过他以前的两部片，《朱丽叶与梁山伯》、《爆裂刑警》，很喜欢他那套手法。

　　南都:他的风格和你有很大的差异。

　　甄:我是比较阳光的，比较热的，他就是那种灰灰的了。我没有他这种特质，所以很欣赏他。而且，他也需要一点改变。如果只我一个人需要改变也不行，找一个有同样需要，水准又不错的人，就很对了。

　　南都:《杀破狼》之后大家对于功夫的评价特别高，但剧情就觉得欠了火候，你怎么看？

　　甄:那你要跟叶伟信去说，他永远都说我给他很大压力。因为我永远比他跑得快，在处理动作方面我希望永远超越所有人，所以他就要用文戏来追。

　　南都:《龙虎门》怎么样？因为人物关系和故事已经存在35年了，导演在剧情上风格上可以做得更少？

　　甄:没有《杀破狼》难，因为是一个成熟的商业模式电影。我做事比叶伟信快，我走三步还要拉他一把。可是他很细心，有时候我走得快了，就忘记了一些想法，他弥补了我的这个方面。所以做到《龙虎门》我就让他去搞好一个新剧本。这部新戏要看到很强烈的叶伟信风格，这样我们的组合才有价值。有我在的时候我都会把一些东西弄得很“热”，所以你躲在那边不行，你要走出来和我拼。

　　南都:就是说要再看到你们这种强烈的冲撞，要等《龙虎门》之后的戏了。

　　甄:开始《龙虎门》的时候我就和他说你要去找一个风格了，不然的话你永远跟在我后面。这样的沟通是一件好事，早年很多香港功夫电影是武术指导压倒导演的，我们就希望改变这种情况，两个人的风格都要出来才有火花。

　　南都:像《杀破狼》那种片子，在内地我们看不到。今后你们要保持这种风格的话，内地的市场怎么办？

　　甄:他的风格有时候很不适合商业运作，如果他要在商业市场上成功，他可能要去玩创新。

　　指导两代功夫明星

　　(袁和平)那时没有机会让我控制整部戏；行内人就说只有子丹可以把她们(TWINS)拍得最好；他(谢霆锋)让自己走进了胡同……

　　南都:现在很多所谓的大片里面都有功夫和动作成分，你看这些片子是什么感受？

　　甄:只说动作部分。坦白说我看动作片看得太多，我不喜欢看现在的这些片子，因为我会挑剔，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包含了双重的身份的，我是一个导演，也是一个演员，所以我可能从演员的角度去看动作的设计，换过来我可能用导演的角度去看这个演员的动作表演。我做武术指导已经做了好多年，有些片可能在商业上没有得到很大的成功，观众不知道我有自己的看法，早在很多年前，在袁和平的时代我就是他的武术指导，甚至《黄飞鸿》、《铁猴子》，很多武打的戏，我都有参与他的创作，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有自己的看法。但那时候很苦闷，没有机会让我控制整个戏。这几年机会越来越多了，我就想把动作片的一些定位、一些指标、一些规则改一改，希望能够给它一个冲击，

　　南都:需要改进哪些规则？

　　甄:规则就是，要改变把演员和动作指导分开来的那种做法。我从动作指导的角度来看演员，或者从演员的角度来看动作指导，都会看得很不开心，因为他们不知道对方的想法。我幸运我演了那么多年，比任何武术指导都了解该如何去把动作设计表达出来，所以我可以去导一些演员，站在他们的角度帮他们解决困难。所以现在的演员在我手上，都可以打得飞起，都可以很有突破。

　　南都:比如？

　　甄:我已经证明了，比如说《千机变》第一集，有谁想过怎么去拍TWINS打功夫？我就很有信心把她们拍出来，大家都很惊讶，后来她们继续拍一些其他的动作片，评论都说没有《千机变》第一集好看，所以行内的一些人就说只有子丹可以把她们拍得最好。

　　再举个例子，在《杀破狼》我拍吴京。因为我自己练武，他们的武功我都接触过，我也拍过吴京拍过的所有类型戏，电视剧啊，古装、时装，我知道他需要怎么样才能更上一层楼，我拍他的时候就跟他承诺，“我有信心重新帮你去包装出来，你相信我。”结果出来大家都很惊讶，吴京怎么会这样子。

　　还有洪金宝，他是我一位上年纪的前辈了。他身体那么重，在设计的过程中我要帮他考虑不能太累，也要考虑到他多年来的形象和压力。所以在设计的过程中要让观众看到:“哎，他还是很厉害。”同时也要保留我自己的风格，这个过程其实也是很难的。

　　谢霆锋也是，他喜欢功夫，心又高，想做花样。在接触谢霆锋之前我看了他的《无极》(blog)和《情癫大圣》，看了之后我觉得他已经让自己走到了一个胡同里。(你是指什么呢？)他在《无极》的一些武打表达方法和人物是分离的，他的眼色和动作差很远。可能是导演不懂武术，所以他不会主导一个演员去做一些动作，他只能依靠一些演员去表达一些细节，但是这些细节和动作是脱离。所以你能看到谢霆锋出来效果就不好了，好的话就会有很多人给他高的评价啦。所以开拍第一天，我第一句就跟谢霆锋说:“你应该把所有的包袱都丢掉，首先我们不要说，我应该怎么踢？应该怎么样？而是说你能不能利落地先踢出一脚。”谢霆锋是那种有很多想法的人，结果越想越乱。因为你首先没有这个武功底子，怎么做高难度动作？当然我不会这样去伤他自尊心，我很婉转地跟他说要忘记所有东西，纯洁一点，从心态去投入一个“武者”。什么叫一个“武者”？以自然人的状态表露自己。

　　甄功夫的风格

　　确实是中西结合，完全是成长背景决定的；9岁在妈妈的武馆开始练武，每天练两个小时才上学；拍电影23年，真正被认可是这四五年的事。

　　南都:有评论说你从《杀破狼》开创了华语功夫片的新风格，不同于传统的古装武侠，不同于时装功夫喜剧，是带着西方格斗和嘻哈音乐风的第三种风格，你觉得这个说法怎样？

　　甄:没有啦(笑)。我也没有想去分析得那么细，我只是把过去的经验结合起来而已。我每一步都希望创造，几乎我的每一个电影拍的目标都是要创造一个新的时代，《杀破狼》以后是，《杀破狼》以前也是。

　　南都:你怎么评价自己的风格？

　　甄:确实是中西结合的。因为我在外国长大，本身就有那种影响。所以我的武术风格、导演风格完全是家庭、成长的一些背景所决定的。碰巧我是在这样的背景长大的。刚好我的风格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子。(甄子丹出生在广东，2岁来到香港，11岁移民美国波士顿。母亲麦宝婵是世界闻名的武术家和太极拳师，在当地创办了中华武术研究会。甄子丹自幼随母学武。父亲甄云龙是波士顿中国日报的编辑，擅长弦乐，会拉小提琴和二胡。甄子丹学武前曾学钢琴，音乐和武术是他的灵感来源之一。)

　　南都:听说你母亲是一个很出名的武术家，你很小就开始习武了，大概多小呢？

　　甄:9岁吧，其实也不算太小了。妈妈太爱功夫了，她开了武馆，现在65岁还在教功夫。从小她就逼着我练武，每天5点钟起来她要拉我起床要我压腿啊，练功啊，练两个小时才让我上学。小时候我不喜欢练武的，太苦了。后来慢慢进步了，就像每个小孩被别人认同了，慢慢就喜欢上了。后来就受到电影、李小龙的影响，就希望自己也能走这条路。可是没有想过拍电影，从来没有想过！到现在我拍电影拍了23年，我真正被观众认可为一个全面的电影演员，是这四五年的事情。《英雄》让人们开始发现这个圈子里有甄子丹。其实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做，我没有无奈，因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已经麻痹了，只能说服自己:我爱电影，华语动作电影我有一定的分量。我也很珍惜这种荣幸，所以希望做得更好，做到不能动的那一天，我就去做导演。

　　南都:《杀破狼》算不算一个比较成熟的阶段？

　　甄:不是成熟，只是用不同的手法去表达。《杀破狼》是因为它有叶伟信的东西在里面很好看而已。太阳底下什么东西谁没看过？同样的材料看你怎么做而已。

　　华语功夫片现今地位

　　外国人笑我们是wire　fool(钢丝白痴)；我们希望观众发现原来我们还有东西看的；她(女儿)看到卡通片里的英雄就说:爸爸，爸爸，那个是你！

　　南都:做华语动作片的愿望为什么这么强烈？

　　甄:我们的华语动作片，现在在世界上真的是被西方人笑话了。现在说的都是很多年前拍的动作片。这几年，平常心讲，有几部是真正让大家觉得很好看的？几年前泰国跑了一个《拳霸》出来，对我刺激很大。你看，最好的功夫片已经不是中国出的了！我们自己的电影，还在唱高调，其实自己都没有看到自己拍成什么样，除了满天飞来飞去，有什么创新呢？外国人已经笑我们动不动就吊钢丝，人家叫我们是wirefool　(钢丝白痴)，多难听啊。我们自己还不站起来，拍得好一点，扎实一点？所以我们希望透过一些扎实的东西让观众看到，原来我们还有东西看。

　　南都:现在妈妈是不是很为你骄傲？

　　甄:(笑很久)我已经这么大了……其实我自己也有家庭，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女儿怎么看我了。

　　南都:女儿怎么看？

　　甄:她真的好骄傲的，因为她还不懂嘛，还很小，两岁多。她看到一些卡通片里面的英雄，就会好开心地说:爸爸，爸爸，那个是你！她觉得我就是那些可以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笑)。

　　为什么没有甄家班

　　我不会把助手固在身边；我觉得一个班学不了什么东西。

　　南都:你觉得在你的整个习武的生涯中，对你影响比较大的是哪些？

　　甄:几个阶段。从小看李小龙的武打电影。后来就是到处去学武，跟着入行，跟袁和平，后来自己做武术指导，都有一个过程。

　　南都:18岁认识袁和平是吧？

　　甄:对，从北京武术队出来的时候。当时的情况其实是，袁和平姐姐是我妈妈的徒弟，她当时到处找一个年轻人试镜来拍电影，见到我，好喜欢我，就和我签约了。

　　南都:以前我们会讲成家班、袁家班，但是你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个团队，你好像是一个人在做？

　　甄:对。(笑)我比较开放，我的思想有点西方。我不会保留自己的一些东西只教给某几个人。我也有一些助手，但是我不会把他们固在身边，只拍我的电影，我会建议他们学多一点，去拍其他影片。当然，我拍片的时候希望他们可以聚在一起，一般他们都会很尊重我，一个电话就回来一起拍。(笑)我自己拍片的时候，也会很乐意教他们一些东西，培养一些新人。但是，我觉得一个班，真的学不了什么东西。

　　采写:本报记者　陈弋弋 录音整理:实习生　苏婉琳　林燕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