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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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凯歌
陈凯歌和主持人
陈凯歌绘声绘色讲述自己的电影传奇
新浪娱乐讯(张晗发自塞萨洛尼基) 希腊当地时间11月25日，还没有来得及倒时差的陈凯歌便亮相塞萨洛尼基电影节为他特设的“大师论坛”上，与在场的几百位希腊影迷一起回顾了他近20年的电影生涯，在近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中，陈凯歌用流利的英文深入浅出的阐述了自己的电影思想，并逐一点评了自己的电影作品。在讲座行将结束时，陈凯歌深情地说：“我感到欣慰的是中国有很多导演正努力地去拍好电影，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我很幸运能够成为一名电影导演，我也实现了我的梦想，这条路我会继续走下去。”
主持人：今天我们欢迎陈凯歌导演来到我们这里。我和他认识已经17年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关注他的电影。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从您的第一部具有写实风格的《黄土地》，到最新一部充满魔幻色彩的《无极》，您的每一部影片似乎都在挑战不同的类型。
陈凯歌：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塞萨洛尼基，非常的高兴。还记得我小时候，听过许多关于希腊的美丽动人的故事，我的内心感到很温暖，对这个国度有种莫名的亲近。坦白的说，如果我把自己比喻成一个登山者，电影就是我所面对的高山，我会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座山，不管这是一个纪录片还是剧情片，亦或是神话故事。我总是想要找到同样的东西，这就是人性。拍摄不同类型影片的第二个原因来自我的个人经历，在我十六七岁的时候曾经经历过“文革”，在那段遭遇困苦的岁月中我把自己的电影理想幸保存了下来，我从那时起就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做电影，我一定把梦想变成现实，去展示我的情感，遵循内心去做想做的事情。
主持人：你出生在一个电影的家庭，走上电影之路跟你的家庭背景有多大的关系？
陈凯歌：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我曾经去探父亲的班，他也是一个导演，但是我在现场呆了两个小时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拍，父亲告诉我，大家都在为一个镜头做各种的准备，如果你以后想当导演，一定要有耐心。那个时候我觉得拍电影太无聊了，我并不认为我从父母那里学到太多关于电影的东西，父亲甚至对于我考电影学院的想法表示反对。
主持人：我知道那段时间对你和你家人来说是段艰难的日子，你们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陈凯歌：这是我的命运。那个时候有2000万中国青年上山下乡，我同样别无选择。因为国家很穷，养活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我们必须努力工作，我离开北京去了云南，那里非常荒凉，但是却有美丽原始的风景，我把那里当作自己的教堂，当时我就暗下决心，要把这段经历拍摄出来。其实，在我影片中所展示的一切，都来自于我的生活。
主持人：就在那个时候你决定要当导演的么？
陈凯歌：不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觉得当导演是件枯燥无味的事，花那么多时间在筹备等待。那个时候我更希望自己是一个作家，我只需要与纸笔打交道，但是做一个导演，你就需要每天要和人打交道，这里面有你喜欢的人，也有你不喜欢的人。
主持人：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工作，这是我们都经常遇到的情况。
陈凯歌：我想当导演就像吸烟一样，是会上瘾的，很难戒掉。虽然你要面对不喜欢的人，以及各种各样折磨人的事情，选景好了没有，演员就位了没有，预算够了没有，剧本还有问题没有等等，你可以说我够了，不想再做了，但最后你会继续鼓励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工作，这是你必须要去做的。我和电影生活在一起，我学会怎么样去做一个导演，学会怎样去做一个真正的人。我总是希望用一个孩子般的眼睛来看待整个世界，我觉得我也是少数拒绝长大的人中的一员，总是从另一面看这个世界，总是想办法去改善我们的生活。我并不是老师，并不是要教大家怎么去生活，但这是我的抉择，我要继续下去。
主持人：你上山下乡回来后又参了军，这也没有磨灭你的电影梦想么？
陈凯歌：那时我非常不开心，在乡下生活，没有任何希望能够回到我父母的身边。有一天一个军人来到这里，他问了我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会打篮球么？你想参军么？”我说我很愿意去，赶紧把我带走吧，这样我就去参军了。我所在的部队是驻扎在中国和老挝的边境，那时美国和越南正在打仗。我所在的部队甚至被派驻到老挝去援建。我没有杀过人，也没有伤害过人。我们住在丛林里面。这就像是一个破碎的梦。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美国的飞行员，他非常年轻，大概只有20岁左右，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有着美丽的蓝色眼睛的西方人，那是非常惊恐的一双眼睛，我对自己说，为什么他在这里，为什么我在这里。我们对战争产生了怀疑，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产生怀疑。当士兵应该骄傲，但是也促使你去思考为什么会有战争。
主持人：根据你自己的回忆，当电影导演其实并不是您的第一选择，是这样么？
陈凯歌：退役后我回到了北京，我跟父亲写信说我想读书学习，我想做电影导演，父亲的回信非常简单，如果你要当导演，你唯一需要牢记的就是永远不要放弃。我现在仍然记得我父亲给我说的一切，虽然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而我仍然拍我的电影。我那个时候是非常想当作家，但不知道怎么做，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想去上当时中国唯一一所电影专门的院校北京电影学院， 我从教授那里获知大概有3000多个人报考导演系，但那一年只招收26个人，竞争激烈。我记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当时那个教授问了我一个问题，一个有点难的问题，我尽了全力回答，第二天我收到一封信上写着陈凯歌你已经被淘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打电话给教授，但是他拒绝接我的电话，通过别的途径我才了解到其实我犯了一个大错误，如果我说，教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来这里学习的原因，这样的话结果可能会好一点。后来他们扩招了一些，然后我又获得了别的考试机会，最后考上了。
主持人：那一年(1978年)是中国电影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年，这批导演被称做第五代导演，第五代的电影有什么特别的印记么？什么区别么？
陈凯歌：那个时候中国是计划经济时代，像我的父亲被要求拍电影去激励民众，电影在那个时候是要去激励人民去投身革命的。我不想用“宣传”这样的字眼，但是非常相近。我也不想去否定他们那个时候的电影，因为我从我父母亲这一代学到了很多东西。上山下乡，后来又成了军人，我才逐渐认识到生活有另一面，人应该告诉别人他真的想法，当我们去乡下的时候，我们都有美丽的梦想，我们坚信我们去那里是去帮父母做好事，但是结果并非如此。我们受了很多苦，甚至五年都见不到自己的父母，我们开始问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心中都有一份冲动，我们希望这样的事早点结束。因此做导演是表达我们自己的一种方式，这也是我那一代导演要拍电影的唯一原因。那个时候在电影学院看了无数大师的作品，我记得那个时候学校离家里很远，我们必须坐车回城。每周我们都要看四五部不错的影片，看完之后自由讨论，我们就是这样学电影的。我记得那个时候挺逗的是我们在电影学院上的第一堂课，教授跟我们说，我们不知道，我们不会教你们10年，也不知道教你们什么，你们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主持人：那时你们看什么样类型的片子？
陈凯歌：所有老的经典影片，不仅有欧洲的，还有美国和日本的，当然也包括前苏联的。马丁·斯科塞斯还有弗朗西斯·科波拉的影片我们都有机会看到。那个时候这些电影对公众都不是公开的。
主持人：你是怎么来定义经典的？
陈凯歌：也许我们很容易就会忘记影片的故事，但是会记住片中的人物角色，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能触及我们的心灵，那一刻你会感觉到所有的影片都是共通的。很多影片都是英语对白，不是我们自己的语言，但是或多或少我们都是一样的，这就是电影的力量。我们把影院看成是教堂，这是一个让我们完全净化的地方，我们笑我们哭，我们祈祷，祈祷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影片自评
《黄土地》
这是一部投资很小的影片，但这么多钱已经让我感觉游刃有余了。那个时候年轻导演并不是你想拍什么就是什么。我读了这个剧本，虽然很简单，但是非常有趣。于是我觉得应该去实地看一看。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去过，但是到了那里以后完全被震撼了。不仅仅是黄河，还有那巨大的河流声，就是在睡觉时依然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们还看到很多人从黄河取水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感动，那一刻我马上知道我要拍的是什么。我们用很少的钱拍了《黄土地》，没有什么特技效果，但是我们拍成功了，我想这部影片能够很好的表达我们的情感。
《大阅兵》
《黄土地》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他们的土地，因为中国是农业社会，生存要靠土地。而《大阅兵》要表达的是个人和集体的关系。虽然大阅兵只是在国庆那一天，但实际上这些士兵之前要准备七个月时间。当他们走过天安门广场时。他们大概在一分钟时间里走106步，但是却要训练七个月。所以这就是问题，你是否能够严格执行这些要求，亦或你把自己当成个体，可以不遵循集体的安排，我觉得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体现。很多人总是在问，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到底差异在哪里，在这部影片体现出来的是，很多时候我们要按别人告诉我们的去做。
《孩子王》
这部影片改编自中国一个著名作家的小说，我觉得这个小说的作者提出了非常有趣的问题，就是个人和教育的问题，这两者之间总是有矛盾和冲突。可能长者会说我们是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成长起来的，感觉很自豪。但是也有人说我们有很大的局限性，去做一些我们不应该去做的事情。文化大革命中我们上山下乡，但是所有东西跟我们老师和父母说得都不一样，这也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文化应该何去何从，我们应该如何去看到我们的传统文化。
《霸王别姬》
我在北京长大，我喜欢这个城市，更准确的说，我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这座城市，既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也有紫禁城这样的古代建筑，不幸的是近几十年来，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我住在北京，但是我有的时候很困惑我自己到底在哪里。你可以说北京像纽约、悉尼，但是我们老北京哪里去了。有的时候我会因此而悲伤，我记得几年前我还和别的导演一起拍过一个片子叫《十分钟年华老去》。我很遗憾我心中的那个北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消失了。其实消失的并不仅仅是老建筑，而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变成了另外一类人，忘本的一类人，我想这真是一个悲剧。因此我拍《霸王别姬》这个影片不仅仅是展示社会的变化，还有社会变化影响下人类生活的变迁。我觉得拍的还不错。我觉得张国荣不仅仅是一个好演员，同时他还是一个人品非常好的人。我并没有感觉我是在跟一个电影明星工作，他能表达我想要的东西，可以表达出角色的灵魂，更重要的是我们拥有同一个梦想，就是拍一部伟大的影片。
《风月》
从这部影片你可以看到我们的人性，很多人说这是一部非常黑暗的影片。这是一部展示人性黑暗面的影片。摄影机在旧时光中穿梭，我的心也在旧时光中穿梭，我不能说这是表达这个电影最好的方式，但是我敢确定这是我想拍的电影。电影导演不一定能把每一部影片都做好，人生有起有落，这就是事实。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父亲告诉我要永不放弃的原因。
《荆轲刺秦王》
《荆轲刺秦王》这部影片很大一部分投资来自日本，他们对这个影片有他们自己的观点。因此我也专门为日本剪辑了一个不同于别国的版本。
我对这部影片感到非常骄傲和自豪，纵然很多人持有不同的观点。这部影片触及了中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秦始皇是统一中国的第一个皇帝，但是他是如何做到的？他用武力和暴力统一了中国。我在影片中提出的问题也是非常的严肃，那就是“你是否可以用肮脏的手段去实现美丽的梦想”，我不敢肯定，这也是影片的主题所在。我很高兴我可以把事实告诉观众。很多人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帝王。他建立了一个新的体系，就连毛主席也非常钦佩他。这其实是一个国际性的话题，并不仅仅限于中国。对于我来说，影片很简单，不存在理解上的问题。
《致命诱惑》
我一直想拍一部英文片，至于内容是什么其实并不太重要。我只是好奇我能不能做成这件事。《致命诱惑》这部电影是在伦敦拍摄的，预算和演员阵容都让我比较满意，但是我想也许好莱坞的这家制片公司并不太欣赏我的拍摄手法。在影片该怎么拍、该怎么剪等问题上，我们之间有过很大的争论。很明显，我们的想法完全不同。虽然尝试不太成功，但我并不后悔。这部影片花费了我很长时间，但至少还是拍出了我想要的东西。
《和你在一起》
中国人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觉得他们的孩子是天才，因此很多孩子从小就被强迫学这学那，拉小提琴啊等等。但孩子们觉得这是一种折磨。我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记者问我你是否想让你的孩子也做电影，我有两个儿子，他们现在还太小，但是我不会定义他们的未来，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不管他们将来做什么，我都会让他们放手去做。这部电影并不想去开导或者教化谁，我只是想要拍这样一部电影。
影片中选用西方音乐，是因为我曾经学过五年小提琴，那个时候每周日我都要去老师那里学习，我很害怕，甚至非常恨这个家伙。但是我妈妈的命令不可违抗，她说“你必须马上去”。奇怪的是，很多年以后我却非常喜欢这个老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此在这部电影里面我希望去重复这种感觉。另一个原因是文化大革命前期，学校都关闭了，年轻人不再需要去学校上学，那时唯一能做的是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面偷偷听古典音乐，再来点披头士的调剂一下，非常陶醉。音乐让我们完全忘了当时的困境，感觉解放了。
《无极》
我不认为这是一部艺术电影，这是一个关于心灵救赎的故事，每个人都封闭自己的内心，不相信他们身边的一切，这部影片表现的就是怎么样去解放生活和心灵。我们周围有太多的诱惑，我们都在困惑这辈子我们到底要找寻什么，尤其在当今社会，周围的变化太多太快，我想这部影片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之上的。
虽然我第一次尝试在影片中使用大量特效，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做的很好，而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认为如今的电影特效已经完全颠覆了过去的世界，现在是我们去学习特效的时候了。但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特效是影片的灵魂，那永远不可能。影片的灵魂还是我们的内心，也就是说影片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去感动人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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