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独家对话李仁港 360度解读《鸿门宴》(3)
3.【演员篇】
遥想十几年前，黄秋生在《风云之雄霸天下》中饰演剑圣，就已经颇有一个霸道而谋断的老人的气魄。这些年，又经过在影坛的起起伏伏，黄秋生本来就老派的脸上更添岁月洗练、风云看破之感。而饰演张良的张涵予气质颇为硬朗，而硬朗中又有儒生气，有着内地演员所区别于港台演员的正统感。此次的张良，在运筹帷幄，决断千里之余，也平添一股硬汉气。两大影帝飙戏，十分好看。
一贯文质彬彬的黎明，这次饰演腹黑的刘邦，挑战高难度，而初登大银幕的人气偶像冯绍峰、演惯了美女角色的刘亦菲，在片场的表现又如何呢？
黎明——“他变得很恐怖，完全不一样的人”
本身他很喜欢这个剧，所以能投入进去。想到黎明的时候，我觉得他符合很多点，比如有好人的一面、有雍容的一面、温和的一面、坏的一面。同时跟虞姬的感情，要演的有说服力。我觉得剧情反转过来的时候是特别好看的，他变得很恐怖，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反差性很大。
他在戏里的造型是最多的，那个皇帝衣服不好穿，很多人穿都怪怪的，他穿的很舒服我感觉。他也用了很多心去拍这个戏。我跟每个演员在这部戏里的合作方式都有些特色，黎明是对我非常相信，所以拍的很顺。
黄秋生、张涵予——高手飙戏
第一次见面时，秋生说：“很荣幸跟你合作”，涵予说：“手下留情”。反间计是他们的第一场对戏。我拍秋生时，涵予不在；拍涵予时，涵予就问秋生刚才是怎样的状态。秋生说：“我演给你看”，就要穿戏服。涵予忙说不用，秋生说“不穿衣服就不是范增，是秋生。”
拍下棋，两帮人分开拍。先拍涵予，再拍秋生的时候，秋生说：“我没看涵予怎么拍，希望你也别给涵予看我怎么拍，他要是看了我的要补拍，我看了他的又要补拍，就没完没了了。”第二天拍涵予的其他戏，感觉调子有点不太一致，因为之前秋生叮嘱过了，我就跟涵予说，吐血那场戏拍的效果不是很好，因为MTV需要的素材很多，能不能再补拍一些？他想了一下说拍吧，我就放音乐给他听，他演一大堆，最后吐血吐的特别凶。拍完之后跟我说，“导演，我这个血叫‘呕心吐’，因为张良是故意吐血出来骗他的。”
拍离间戏时，临拍前，涵予问我能不能不在场，我说三个人的戏怎么能不在场。他说觉得那个戏太阴谋了，太缺德了。所以在演的时候，他都不敢看范增，其实我觉得这是涵予的真实感受。他一直低头，看到秋生瞪着他，他就心怵。其实最好笑的就是，两个高手对决，情绪到了最高点。一“cut”的时候，我在门口看监视器，他们两个人也没走开，穿着范增、张良的衣服像小孩一样等着看我反应，很紧张。
有一天，我因为生病取消了全组的通告，当天晚上我觉得呼吸困难，一直到凌晨。那天本来要拍范增和张良相见的那场戏，我打电话给策划，说可能要取消，破了我30年来没因病取消过通告的例。后来秋生告诉我他当时正在做梦，梦到我跟他在谈话。他说我为什么这么满怀激情地拍戏，我说要么不拍，要么就这么拍，说了一大堆男儿当战死沙场之类的话。其实这些话正是我之前跟他在片场讨论说的话。其实知道第二天拍这个戏，秋生涵予和我三个人都很紧张，都没有休息好。涵予一直在抽烟，秋生装没事儿。
霸王别姬那场戏二人很投入刘亦菲 、冯绍峰——后生可教
有一个香港影评人跟我说，影帝级两个人的表演没话说，演的非常好，但年轻的有些单薄，像冯绍峰刘亦菲。但我觉得打擂台，有时候不是看输赢，不一定赢的人是最好看的。我趋向看弱的人尽力去打，那个才是最好的状态。黑泽明拍“柔道龙虎榜”第一集，师父带他去参神，在里面看到女孩子在参神，决心不去打扰，觉得全心全意是最美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觉得年轻演员的表演也很OK。现在不光是两个影帝在比赛，而是两个影帝和几个年轻人在比赛，我就站在年轻人这边，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最好的呈现。
冯绍峰的戏我看过一些，不多。主要是我跟他见面的时候聊的很久，觉得他有这个潜质做项羽。他的造型也很好，第一次做的就是现在的造型，头发弄曲散开，胡子留长，穿着皮毛，很帅。我自己很喜欢演过电视剧的演员，只要他受过训练就好了，我可以做教练帮助他怎么演，但最怕他没有力量。我觉得电视剧是很好的训练，培养演员有一定的演出水准。我们这一群人都已形成了一个气候群，他进来就跟我们的节奏做，自己也挺拼命的。
最难演的是跟范增离开那场。最让人感动的是他四面楚歌时跟人说的话，被打到跪下来，这是很煽情的，很美丽。跟范增的那场戏还是他进组没多久就拍的，左边张涵予右边黄秋生他坐中间，我觉得作为一个新人来讲，很不容易。到最后那一刹那，我讲了很多给他听。我感觉他很强的一点就是，我跟他讲一些很细很抽象的地方，他能很快呈现出来，很能配合，在长镜头的时候都能记得我觉得要加进去的东西。我特别喜欢他，我觉得年轻人能做到这样很了不起。
刘亦菲是个很纯的女孩子，会放真感情去演，非常投入。排戏也哭，很进状态，所以我排戏的时候其实很紧张，就预备好随时拍了。还有拍特写的话，机器要轨道铺好，但很多时候她走到哪儿机器就要马上追。观众看霸王别姬时真的会忘记是剧情，真的会被带进去，特别是到最紧张的关头。鸿门宴的游戏，是所有人都不相信的。虞姬完全是处在对比的地位，虞姬宁可相信人。里面有很多台词体现她这个心态。刘邦挟持她到咸阳，她宁可相信是你对我有好感，是为了我的安全，是照顾我到咸阳，不是当我为人质。虽然戏份不多，但作为里面唯一一个女人，相信人的女人，很必要。霸王别姬拍什么？我觉得浪漫的肯定是感情，要呈现的方式，就是一方问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另一方到死都一样愿意。
二、我们解读李仁港——李仁港“风格论”
1.理想浪漫主义——相信有英魂
在接触过李仁港之后，你会觉得他对于历史是一个真正的理想浪漫主义者。他坚定的认为，电影是电影，历史是历史，两者分属于不同的领域。想从电影中去考证历史，是一件挺无稽的事情。所以，他的武侠电影虽然都有确定的历史背景，甚至是历史上真正存在的人物，但是仿佛是在时空的风沙中呼啸而过，沾染了一身翩然肃杀的古风，可定睛一看，却处处显露着现代审美的蛛丝马迹。
李仁港的历史，是属于英雄的历史，背后是一群在某个巅峰年代虎啸龙吟的风云人物的争斗，里面充满了英雄间的惺惺相惜、男女间的恋恋不舍，锦帽貂裘，千骑平岗，长刀响箭，落日野芒，还有最后看穿宿命的淡然与执着。李仁港的历史观更像是一种意象，像一幅埋藏在中国男性武侠想象中的泼墨画卷，细节处朦胧不清，但大处着眼绝对是浩浩汤汤、一气呵成。
李仁港相信有英魂存在。所以在电影中项羽占领秦都的军政厅，面对满眼秦国先贤的甲胄也不妄动。他相信仁义道德，所以刘邦在他的电影里完全褪去了贪图美色逸乐、心黑脸厚的人物形象，因为李仁港相信能够建立一个国家的人都是有他一套仁义道德的。此话诚然不假，刘邦礼贤下士，犹如周公吐哺，但这不足以抹去刘邦身上的种种痼疾。可见，李仁港的历史，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历史，与卷牒浩繁、言之凿凿的的史书无关，是一段金戈铁马、洋溢着古典浪漫、热血传奇的想象。
2.英雄主义挽歌——“惨烈，浪漫，美”
李仁港自幼学习美术，功底相当扎实，电影中的漂亮花巧的道具和服装多出自其手。同时，李仁港自小听着三国水浒的故事长大，也许就是他电影中的个人英雄主义弥漫的根源。李仁港的武侠电影，都遵循着一个模式——被悲剧俘虏了命运的末路英雄。《黑侠》如是，《阿虎》如是，《猛龙》如是，《锦衣卫》如是，就连发挥空间不大的《见龙卸甲》都被他演绎成了一出个体被政治阴谋扼杀的悲剧。这种悲剧的形式配合具有浓烈个人英雄主义的武侠非常容易出效果，毕竟，孤胆英雄对抗命运和黑恶势力谁都爱看，如果武侠故事的结局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就非常让人无语了。
配合故事的模式，其实李仁港武侠电影中的人物塑造也基本上是脸谱式的。“脸谱式”放在这里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在这种故事模式之下，男一号必然具有一个悲剧英雄所具有的一切条件。儿女情长、对黑恶势力的义愤、对现实压制的无奈，都是必需品。就好像一个人，衣服可以随意搭配，但是精神气质是改变不了的。
这种历史观与日本动漫的处理手法非常相像：保留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外壳，抽离庄严沉实的责任感，代之以瑰丽雄奇的戏剧性。有人将他的电影称为漫画英雄片，对此李仁港本人是不赞同的。在他看来，刘邦项羽、赵子龙、锦衣卫这样的人物就应该用描摹英雄的手段去刻画。李仁港自己坦言，他的历史电影中最注重的是惨烈，浪漫，美。最惨烈的状态才能看到浪漫，才能看到美。这点与曾赞过他的张彻一脉相承。《见龙卸甲》中赵子龙最后卸去卫甲，单枪匹马奔下长坡，孤独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宿命；《锦衣卫》中青龙触发十四势机关，与脱脱共同赴死；《鸿门宴》里项羽虞姬垓下殒命，都完全是按照李仁港的“惨烈、浪漫、美”的递推公式进行的。
因而，李仁港的历史片都带着一股淡淡地悲悯的情操。他自己说，人如果能放自己过去，超然离开，是最美的境界。所以，《见龙卸甲》中的破败的佛像，《鸿门宴》中的南宫三姐妹的设置和范增、张良的棋逢敌手、薪火相传都给电影蒙上了神秘主义的色彩，宿命的意味呼之欲出。也因此，李仁港对待历史的视角是俯视的，抽离的，他看着人物间的争斗杀伐，用悲悯的眼神，并从中得到美感的解读。
3.美术风格之辨——一切为美感服务
历史在李仁港的叙事中只是作为故事而存在。所以，他的电影中一直为一些影迷所诟病的服装道具的不真实，也就找到了解释的根基。对于历史细节，李仁港的态度是不在乎，不认同。因为他的电影所追求的就是美，因而不论什么元素，只要符合电影的美感，就是可以接受的。比如说《见龙卸甲》、《锦衣卫》、《鸿门宴》中的兵器全都有着20世纪30年代盛行于欧美的“装饰艺术运动”的影子；赵子龙的辫子又出现在了徐向东饰演的项伯的脖子后面；刘邦着头盔，项羽披肩发，还有毛绒领子、锦囊玉玺，一切都为了美感而服务。而李仁港也通过在华语武侠电影中独树一帜的美术设计风格而有了属于自己的鲜明的作者烙印。所以《鸿门宴》中出现了虬髯客，“四面楚歌”奏的是笛子而不是埙，就不足为怪了。说到作者烙印，除却李仁港一以贯之的美术设计风格，悲剧英雄主义基调之外，李仁港似乎也有意打造属于自己的固定电影团队。固定的摄影张东亮，固定的配乐黎允文，电影中固定的配角演员诸如午马(微博)、陈观泰、安志杰(微博)、杜玉明、丁海峰、徐向东、陈之辉等。这些都让李仁港的新千年的三部电影有着某种一脉相承的意味。(山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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