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曝光》爬满虱子的袍子

　　灯光亮起后，我豁然明白“二次曝光”这个片名的用意，它是对同一事件的两种不同解释视角，是一个人在面对命运时的双重选择，是爱情问题上灵与肉的二面对立。李玉[微博]凭借此片，又向扛鼎导演群里迈了一步。由《今年夏天》到《二次曝光》，她完成了从边缘到主体、从个性探索到风格建立、从异军突起到市场稳固的转变。在这期间，《苹果》起了重大作用，此片虽争议颇多，但毫无疑问让她的声名鹊起。而她关于爱情故事的讲述和女性关怀的主题也始终没有改变，在这一点上，她有比男性导演更细腻的体悟和更锐利的观察，这在中国电影界是值得称道的。

　　《二次曝光》无论是在电影语言还是叙事结构上都有可圈可点之处，李玉玩弄了一系列电影技巧，非常浮华，但是由于她把握住了尺度，虽独特但并不沉闷，更没有看不懂的阻碍，同时亦真切地注入了情感，所以便不会造成排斥和厌恶。

　　故事明显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一半是“迷惑观众”，后一半是解说“怎样迷惑”的，而形成情节转折的基础便是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宋其(范冰冰饰)。关于精神分裂的题材已不是电影里的新鲜事了，“五一”期间上映的伍仕贤[微博]的《形影不离》便是这类题材，但与《二次曝光》相比，前者弱了不止一个档次。《二次曝光》的奇妙在于前半段的故事已经融合了犯罪、悬疑、惊悚的元素，本身已经很丰富了，就是直叙下去也会有一个精彩的延伸。但是突然转折之后，对前半段的推翻不但没有形成落差，反而更加繁复和纠结，谜团慢慢揭开，情绪逐渐达到高潮，最后一个镜头海市蜃楼的幻境又像画龙点睛一样，留下意犹未尽的反思。

　　对于这样一个复杂的故事，如何把握节奏和交代剧情是关键，电影运用“橙色丝带”作为分段的标志，很流畅地构建了框架。“丝带勒人”的镜头共出现了四次，每一次都成为情节上升的一个台阶。第一次，宋其勒死了闺蜜小西(第24分钟)，两女吵架的情景是电影第一个高潮。第二次，刘东(冯绍峰[微博])用丝带勒倒宋其(第46分钟)，这是宋其准备逃亡的开始。第三次，宋其回忆小时候看到妈妈被陌生人勒死(第72分钟)，故事转向对真相的寻求。第四次，爸爸交代是自己勒死了妈妈(第88分钟)，谜底彻底揭开。丝带每一次出现的间隔大约是25分钟，前两次为虚，后两次为实，层层递进，一切逐渐明晰。

　　电影中宋其的职业是整形医生，这固然是为了配合剧情的需要，因为宋其把美玲整形成为小西的模样，被警察怀疑，才造成情节的转折。但是，此中的寓意也不难猜想。肉体可以通过机器变得美丽无瑕，而心灵中的阴霾、人生经历的痛苦、爱的叛变都无法像肉体一样进行美化和还原。宋其患病的原因是因为她碰触到了生命中最阴暗的东西——母亲的出轨，父亲的谋杀——这种爱的罪恶将她彻底击倒，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她只能相信自己想到的。《二次曝光》在镜头语言上的独特和故事本身相得益彰，故意摇晃的摄影成了文艺范儿的标志，镜头方向的变化和景别大小的变化结合在一起，造成浓烈的迷幻色彩。只不过摇晃得很有规则，不影响观众对画面的理解。在剪接上，电影在很多地方将一个连贯的动作进行切割，然后再连在一起，看起来好像缺了几格画面，形成一种视觉断裂感。对于寥寥几个空镜头，电影采用全景俯瞰的方法，将城市的夜景暴露在眼下，形成一种坠落感，很符合故事的意境。此外，电影中几处对镜子的运用也颇有水准(宋其和小西吵架时，宋其修照片时)，这是拍电影的基本功，李玉无疑已经掌握了这个技巧。

　　在李玉的调教下，范冰冰的演技愈加成熟，电视剧里的拿腔作调消失不见，带脏字的话语富有生活气息。相比之下，她独自表演时的内心戏要比演对手戏更熟练，侧面独立时的低眉扭捏状(第75分钟)，似乎有一些张曼玉的味道。奶油小生冯绍峰依旧有一些僵硬的感觉，这可能与他过于宽阔的双眼皮有关，目大无神。但是他在这部影片中的表现要比《鸿门宴》和《画皮2》好多了。至于总是喜欢卖弄女人性感的陈冲[微博]，当洗尽铅华后，内敛的演出反而更有力道。

　　“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生命是如此，电影也是如此。《二次曝光》用独特又让人眼花缭乱的镜头语言织了一件华丽的袍，而故事中人物的内心纠结和罪恶的痛楚就是袍子上的虱子，阴暗而恐怖，丑恶而烦心。但是当宋其趴在刘东的肩上说了一句“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时，所有的结都解开了，爱最终还是战胜了一切，包括她的白发，和刘东的胡须。■陈令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