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刚:之前所有电影都在为这部做准备(图)

2012年11月23日14:38  外滩画报 微博
冯小刚 冯小刚
冯小刚在片场 冯小刚在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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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年,刘震云完成小说《温故1942》后,还没拍过一部电影的冯小刚就想把它拍成电影。11月29日,前后折腾了19年的《一九四二》终将在国内上映。

  电影《一九四二》顺利通过电影局审查的第二天,冯小刚两手沾着颜料,猫着身,躲在工作室里画画。不断有人恭维他:“这片儿不错!”但他脸上却无笑意。

  他是有些失落。从 1993 年起,冯小刚和作家刘震云就琢磨着把小说《温故 1942》拍成电影,三度启动,都因故搁浅。他甚至一度悲观地认为,这部电影在自己身体允许的时间里,都未必能拍成。当剪完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做完混录,冯小刚问身边的人:“这个电影咱们就完了吗?”别人答:“反正该我们做的事情,都做完了。”11 月 29 日,这个梦想终变为现实。

  冯小刚打了个比方,拍《一九四二》就像曾经孜孜不倦地追求一个漂亮姑娘,突然有一天,姑娘追到手,两人还领证结婚了。正如叔本华所说的那样,得到之后,冯小刚反而空虚了。

  作为影片编剧的刘震云给电影《一九四二》兜了个底:影片真正的主人公只在结尾露脸了 35 秒,是个小女孩,之前 135 分钟都是铺垫。

  小女孩出现时,画外音说道:“15 年后,这个小女孩子成了我娘,没见她流过泪,也不吃肉……”

  前后折腾了 19 年,影片的意蕴很简单:“我娘从哪里来的?”

  缘起:幽默是生存的秘笈

  动手写小说《温故 1942》之前, 刘震云并不知道自己是灾民的后代。

  他与 1942 年的相遇,纯属偶然。刘震云有个朋友叫钱刚,曾经写过纪实文学《唐山大地震》。1990 年,他计划写一部中国近代灾难史,从 20 世纪开始写起。在这个从不缺少灾难的国度,他很快就找到 100 个大灾难,且一年一个。1942 年,就是河南的大灾荒。

  钱刚跟刘震云聊起这个计划时,后者完全不知道这场灾荒饿死了 300 万人,甚至对 300 万人究竟有多少都没概念。钱刚便举了一个例子:二战期间,奥斯威辛集中营里死了 100 多万人;而 1942 年河南的受难者,好比三个奥斯威辛集中营,少的是希特勒和纳粹。这个对比,让刘震云震撼了。

  1993 年,刘震云动身回河南老家,开始调查此事。他先找到自己的外祖母。外祖母想了好一会儿问:“1942 年是哪一年?”他说:“就是饿死人的那一年。”外祖母又问:“饿死人的年头太多了,你到底说的是哪一年?”

  刘震云发现一件更震撼的事:1942 年的亲历者和他们的后代,似乎都遗忘了这场灾难。不过是 50 年前的事,为什么这个民族就忘记了呢?

  于是,他泡进图书馆,把 1942 年的《河南日报》、《中央日报》、《大公报》都找出来,进档案馆查延津等县的县志记载,还看了当时国外记者白修德、谢伟斯的书,以及当时一些牧师留下的资料。

  把打捞起来的这些史料,再摆在那批 1942 年亲历者的父老乡亲面前,他们的脑袋开始转动了,开始告诉你,人怎么饿死的,以及自己面对死亡的态度。

  如果换成是一个欧洲人或美国人,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会死?谁把我饿死的?”但刘震云的乡亲,既不追问侵略者,也不追问政府,还给世界留下最后一丝幽默:老张要死了。临死前,他想起自己的朋友老李,老李在 3 天前已经饿死了,他觉得:“我比老李多活了 3 天,我值了!”

  这样的幽默,可能比追问更悲痛。而遗忘是因为,灾难发生得太频繁。“当灾难频繁发生的时候,就变成一种严峻。用严峻对付严峻,严峻就变成了一块铁。当你用鸡蛋去碰铁的时候,鸡蛋就破了。但当你用幽默对付严峻,严峻就变成一块冰。幽默就是大海,当严峻这块冰掉入大海之后,就被融化了。”刘震云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说。

  刘震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内心的震撼,远甚于得知 300 万人死亡的事实。用幽默的态度对付灾难、对付死亡,是这个民族生存的秘笈,也是刘震云写作小说《温故 1942》的缘起。

  相遇:球传给中场插上的人

  没看刘震云的小说之前,1942 年对冯小刚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1993 年,冯小刚初生牛犊,意气风发。他跟王朔开了好梦公司,正摩拳擦掌,准备在影视圈大干一场。在王朔牵线搭桥下,他认识了刘震云,并执导了由他编剧的 10 集电视剧《一地鸡毛》。那会儿,王朔和他整天厮混在一起,向他推荐了刘震云同年出的小说《温故 1942》。

  彼时的冯小刚还没拍过一部电影,同年出生的刘震云叫他小冯。1994 年,冯小刚和刘震云一起参加北京青联会议,其间斗胆问了后者一句:“如果你信任我,我想把《温故 1942》拍成一部电影。”

  刘震云说:“不着急,让我再想想。”在他看来,当时时机还不成熟,回绝得很委婉:“我们对事物的认识还停留在表面,还需要时间提高认识。”很多年后,刘震云回忆说:“其实这本小说如何能改成剧本,我当时心里完全没底。”

  好梦公司拍摄的影片,接连被毙。冯小刚绝地求生,继续回去写电视剧剧本,摸索着拍起了贺岁电影《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这些卖座的贺岁片,为冯小刚打下一片天地,他开始在国产片领域有了自己的群众基础。在他贺岁片里植入广告的华谊兄弟,也逐渐变成了冯小刚电影的投资老板。

  2000 年元旦后的一个晚上,从河南老家回来的刘震云,来到冯小刚家。两人喝光冰箱里的所有啤酒后,刘震云郑重其事地说:“我把《温故 1942》交给兄长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愿意和你共进退。”

  “为什么要把这个礼物给我?别人看来,我可能不是拍这片的最佳人选。”冯小刚问。

  “我们确实有几个优秀的前锋,但他们已经冲到了底线,要想进球,最好的方法是把球传给正从中场启动的队员。我看到冯老师正从中路插上,球就传给你吧。”刘震云答。

  冯小刚立马动手。他邀请电影圈的朋友、专家开了一个座谈会。会上,几乎每个人都在泼冷水,比如这是部好小说,但没办法改成电影,没情节、没人物、没线索,不具备一部常规电影的要素。冯小刚和刘震云两人坐在树阴下,沉默了很久。

  刘震云问:“还干不干?”冯小刚说:“干!”

  “好。我们一定能想出一个方法把这个剧本弄出来,但今天我们两个人在房间里是做不出来的。”刘震云讲了一通方法论,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特别笨的人。聪明人知道抄近路,不做无用功,所以聪明人就找另外一些聪明人,在屋子里头脑风暴;笨人就是把每条有可能走的路都走一遍,然后才知道,哪些是走不通的。

  刘震云和冯小刚就走了笨人这条路。两人成立了一个采访组,开着车,沿着灾民逃荒的路线走,一边找人采访、聊天。华谊打算出资 3 千万来拍摄该片,两人一上路,资金就启动了。

  让冯小刚至今印象深刻的是,路上遇到一个叫刘和平的老太太,90 多岁了,是个看守教堂的人。她说,她家里有个二叔,在逃荒时躺路边奄奄一息,一个灾民跑过来,哗就在他屁股上割了一块肉。他一疼,醒了,说:“我还中,你别割我的肉。”那人说:“你不中了,你救救我吧。”她还看到卖孩子的人家,当妈的不愿意卖,拿起扁担就把孩子拍死了。冯小刚把这个场景放进了电影,但没有让母亲把孩子拍死。

  “玉石门面黄金街,喝口凉水都不饿……” 这就是刘和平老太太向冯、刘两人描绘的天堂。

  冯小刚和刘震云还一起走了 1942 年日本人进攻的路线,以及蒋介石的活动路线。2005 年,两人重返故地,把路线又走了一遍,前前后后采访的当事人有上百个。原本在电影结尾有个很长的鸣谢名单,因为滚动时间太长,后来被删掉了。

  在行走中,电影的人物、线索、故事,才慢慢浮现。

  成事:寒风中的石头

  和许多人一样,张国立、徐帆、张涵予这些演员拍《一九四二》前,都不知道 1942 年的河南发生了什么。

  徐帆扮演花枝,她改嫁给一个男人,是为了第二天,他就能把她卖了。拍卖人的那场戏,徐帆指着冯小刚的鼻子骂:“你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恶心,这么做作啊。你干这个有劲吗?别人说什么,你就跟着去了。”

  徐帆和冯小刚产生激烈的分歧,是因为冯小刚要求她在这场戏里,一定不能煽情。徐帆不认可,她不管什么表演方法,她首先是一个人,她自己也是孩子的母亲,有一天,她要把自己卖了,从此母子、母女天各一方,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时候,“你让我不难受,不让我哭,这不是人啊?”

  冯小刚花了很大的劲才说服徐帆,为什么要克制。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灾民的感情特别粗糙,每天都在死人,她已经麻木了。摆在她面前的不是死,就是活。你卖了自己,能够救活自己,还能让两个孩子有东西吃。生存的希望,能够压过分别的难过。

  刘震云认为,逃荒人的情感,应该是寒风中的石头,不是西湖边的杨柳。人在饿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层次,就是非常简单、直接、粗暴。“人在肚子吃不饱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敢吃,什么事情都敢做。”刘震云告诉记者。

  当年的小冯,已经变成了老冯,轻车熟路地拍过了《夜宴》、《集结号》、《唐山大地震》等大片,是国内名副其实的卖座导演。冯小刚接触的大多数编剧,都最怕改,尤其是有些名气的编剧。“你找我写剧本,咱俩说好了,就是一稿不改,都受不了导演动嘴不动手的折磨。”冯小刚说。

  但他与刘震云的这次合作是个例外。电影《一九四二》项目前后启动三次,每次都是剧本写好了,送到电影局,在立项阶段被挡回来。冯小刚和刘震云彼此很熟悉,两人一起弄东西,就是经常泡在一起采访、喝酒、聊天。在这个过程中,刘震云一直不断给冯小刚输送文人的价值观,而冯小刚则不断打磨刘震云的棱角。

  在刘震云眼里,就没有一个好人,包括灾民。小说里,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有自己的利益落脚点。他对这个民族非常悲观,不知道心疼灾民,还写了很多灾民之间黑色的东西。而冯小刚就觉得,作为电影要有一个整体的落脚点,“灾民再操蛋,他也是你电影里最值得同情的人”。

  每隔一两年,刘震云一有新想法,就把本子拿出来改一稿。拍不拍都无所谓,修改只是对得起自己。最初的剧本里,刘震云还保留着作者立场:里面有一个现代人的角色,在调查 1942 的事情,就像日本电影《望乡》里的女记者。这个人物越看越讨厌,刘震云觉得,1942 年当事人面对事实的态度最重要,作者最好没有态度,于是这个人物就被拿掉了。

  2011 年,电影《一九四二》再度被提起,还是因为王朔。那时,冯小刚轻轻松松拍完《非诚勿扰 2》,四两拨千斤,用四五千万的投资,为华谊赚了近 5 亿票房。王朔开玩笑说:“小刚你缺这么一部,真应该咬咬牙,把《一九四二》给拍了。”冯小刚问:“你觉得可能吗?”“大不了又不行呗。”他说。

  斗志又被激了起来。冯小刚先去找刘震云:“你干不干?”刘震云还是当年那句老话:“我与兄长共进退。”

  他再去问华谊的老板王中军、王中磊,他俩说:“别超过 2 亿,咱们就干。”

  冯小刚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几个朋友,王朔则为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你也别担心赔了,万一票房不好,我下面再给你写一个喜剧,来背这个片子的债。”

  冯小刚对记者说,《一九四二》能成,全仰仗遇到了这些厚道的人。

  B =《外滩画报》 

  F = 冯小刚

  B: 1993 年当你拿着小说《温故 1942》的时候,它根本不具备拍成电影的要素、结构,你怎么就对它感兴趣了?

  F:我对老刘这部小说的写作方式特别感兴趣,用了很多资料,是一个调查体的小说,没有故事,没有人物,支离破碎的。你觉得,他写的是河南吗?又不是。它的主角就是民族。

  我很喜欢,他写灾民,就站在灾民的立场上;写蒋介石,就站在蒋介石的立场;写记者白修德,就站在白修德的立场。真实感很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发点。灾民肯定不理解蒋介石,但蒋肯定有自己的想法:1942 年,摆在他面前的大事特别多,这只是一件小事。过去,我有很多误会,通过这本小说,我才意识到,我们是这么一个民族。我想通过电影来表现,这个民族面对灾难时的态度。

  拍一部电影,要不有娱乐性,要不就该有认识价值,两者必居其一,我想这部电影应该属于后者。

  B:你过去都有哪些误会?

  F:勤劳、善良、智慧,我们民族有这些优点,但过去我们只强调这些优点。其实我们这个民族还有些缺点:比如过去的事情基本不提。蒋介石这样的政权为什么能存在?这个民族不像西方很多民族,会为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抛头颅、洒热血。我们的民族更多地考虑生存,但凡有一点生存的可能性,就不会考虑造反,不会奋起推翻你。这个民族对于统治者的包容性是很大的。

  当然,我们民族还是很顽强的。虽然灾难深重,饱受各种凌辱挫折,但我们还是走到了现在,而且看上去还不错。但我不认为这个民族心胸多宏大,其实是有小心眼的,比如我们的寺庙很多,但我们不是个有信仰的民族,我们是在跟宗教、信仰做生意。它是患得患失的,比如初一要去烧头香,许愿之后一定要还愿。我有时候想,你既然把佛看轻到他这么在乎礼尚往来,那你信他还有什么用啊?

  B:在电影里,你并没有做到这么极致。

  F:对于我们创作者来说,作为民族的一分子,我的内心是渴望和这个世界和解的。电影结尾部分,老东家在路上,拉起孩子。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原本就打算去死,这个孩子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支点。他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不止这一次如此。在《集结号》里,到底要不要让谷子地找到阵亡士兵的尸体。一部分人说,他最好找不到。我骨子里就非常希望,谷子地能够给 47 个战士一个证明:不是失踪,而是牺牲。《唐山大地震》里的李元妮也是如此,女儿最终回来跟她和解,这都是人们在经历苦难之后,还有一种善。这也是我的本性,也是这个民族里有的东西。

  B: 你喜欢给大家留生存的希望、温暖,观众的感情有了出口,影片却容易落入俗套。是否考虑过可以更冷峻、残酷一些?

  F:没有,我和刘震云都特别不喜欢这样,会特别做作。打着艺术的旗号,把脏心眼儿都往电影里放。刘震云写的第一稿的结尾,就有这么一个老头。当时已经是春天了,他领着小女孩从山坡上走下来,坡上开满了桃花。看到这段,我的心撞了一下。这是我的个性,我们电影里有人性的黑暗、有恶,但我排斥这些。这和艺术的高下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不喜欢人心里面特别脏,也不喜欢玩味这种脏,更不想用这种脏来给自己艺术上贴金。这是最浅薄的一种艺术。

  B:你请了两位奥斯卡影帝来拍这部戏,结果戏份都很少,特别是蒂姆·罗宾斯,为什么会这样?

  F:这部戏是一个群像。有时候他们问,你这么少的戏,为什么还要请好莱坞重量级演员。其实不光他们俩,包括国内演员,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但戏份也很少。我问蒂姆·罗宾斯,你为什么接这个戏,我给你那么少的钱,还大老远跑到中国来。而且,他连北京都没见过,直接飞到山西,所以他对中国的印象就是山西,对山西的印象也就是山村里的一个教堂,条件很艰苦。他告诉我,这是他难得一见的好剧本,一开始没想接,以为又是一个描写人性黑暗的电影,这种电影太多了,他挺反感。

  后来发现,这也是部反映人性很光明的电影,他以前演的《肖申克的救赎》,就是两个字“希望”。我觉得他说得对。这个剧本,反映了人性最黑暗,也最光明。拿着这样的剧本去找演员,怎么都容易。

  B: 我曾经很担心,为了迎合所谓的国际化制作,这个故事会变成两个外国人来拯救中国灾民。

  F:其实刘震云写传教士(蒂姆·罗宾斯饰),就是想讽刺、嘲笑。在他看来,除了灾民,任何一个人都是在利用灾民。蒋介石想利用灾民,把这个包袱甩给日本人,所以他让一支部队有序撤出河南;日本人发现了蒋介石的阴谋,就按兵不动,后来为了长沙会战,要打通陇海线,才迫不得已攻下了河南。

  也是出于剪辑的需要,两个好莱坞演员的戏份删了不少,尤其是蒂姆·罗宾斯。他原来有 20 场戏,都挺有意思,现在电影里只保留了四五场。我不可能拿着 3 小时的片子上映,必须考虑到观众的感受,而这些枝叶的东西容易干扰主线。那天,我还跟刘震云讨论,小说就是一棵大树,枝枝蔓蔓、枯枝败叶都应该有,才会显得丰富;但电影只要果子,枯枝败叶都要去掉。

  我刚剪完片的时候,姜文去我那里看,就说:剪片子的时候就要悬赏。起初,他帮我出了个主意,能剪掉 1 分钟,就奖励 100 块钱。到后来,剪掉 2 秒钟的镜头,奖励 1000。姜文觉得,剪接是文言文,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把事情讲清楚。

  B:在你的记忆里,有过饿肚子的感觉吗?

  F: 我完全没有这样的经历。拍这部戏的时候,张国立他们要减肥,必须在戏里瘦下去,每天就喝一小碗粥。他们比灾民好多了,但也饿得说话都没劲儿。所以,张国立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他拍这个戏最大的体会是:“人的尊严是从肚皮开始的。”你要是吃不饱,还说什么尊严?这样的情况持续几个月,人太痛苦了。在这里,就能看到我们这个民族的幽默感,就是早死早投生。听上去,是很积极,又是一句特别绝望的话,因为人没有下辈子了。

  B: 这个项目经过 19 年,是你体力和经验结合最好的时候,最终完成。如果 19 年前给你拍,可能也未必真能驾驭得了这样的电影。现在这个结果,是偶然,也是必然吗?

  F:导演的心情很容易变化。都将近 20 年了,你的价值观也变化了,可能你也没兴趣了,或者没那么大的热情了,但我不是这样。这个事情就是这么多的不可能,最终变成了可能。这事情现在想起来,都让我、刘震云、华谊特别骄傲,少一个环节,就干不成。

  冥冥中,我发现自己做的所有电影,都是在为这部做准备。从《甲方乙方》开始,这一路的贺岁片,积攒了群众基础;另外一部分片子,比如《一声叹息》、《手机》、《非诚勿扰》,是我和内心发生关系的电影,是一种情感训练;拍《夜宴》、《集结号》、《唐山大地震》都是在尝试特技效果,和所谓的大片。这些经验最后都落实到《一九四二》身上。如果没有过去的电影和观众产生一些默契、信任度的话,投资的华谊兄弟也很难下决心,毕竟它不是个娱乐片。这样一部严肃题材的电影,有陈道明、徐帆、张国立、李雪健、范伟、张涵予??但一个娱乐明星都没有。这些都证明,如果有一个结实点的剧本题材,是不担心票房的,你真正需要担心的都是电影之外,那些你完全没办法掌控的事情。

  B:你最近几年的电影,比如《集结号》、《非诚勿扰》,比如现在的《一九四二》,都是一个“在路上”的主题。人在行进中,其实没有特别明确的故事……

  F:大家都说要编一个很圆的故事,而我弄剧本这方面能力不是特别强。以前《一声叹息》、《非诚勿扰》、《手机》这些故事都是似是而非的。没有说一开始,我就想到起承转合。像《风声》这样的电影很牛逼,能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好了。我不是这样。我先想人物关系,这个电影写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关系比较有意思,比如葛优和舒淇,这女的根本心不在你这里,你热闹半天,就觉得这么好看一个女孩子,占一个便宜??这种人物关系设定了,两个人的性格确定,然后就顺着往下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当然我会注意合理性,这个事情不能不合理,但我做不到《越狱》、《24 小时》那样开头到结尾都丝丝入扣的故事。我们的故事都是不知道结尾怎么弄,反正就是弄了一个大概就开始写,写到后来就觉得可以这么收,比如《非诚勿扰 2》,也就是某天,我想了一个下午都不知道开头怎么写,王朔站在窗口说:“可以弄一个离婚典礼。”我说:“呦,这个好。但是最后你怎么结尾啊?”他说:“就给活人开一个追悼会。”就这么出来了。两个月之后,我就拍成了电影。这个剧本如果再沉淀一下,像《一九四二》这样,这两件最有意思的事情就应该发生在舒淇和葛优身上,而不是其他人。

  B:这些年,你的电影不是大喜就是大悲,这两个极端你都做得不错。

  F:《非诚勿扰》里有一句话,好像是,悲观起来就绝望,高兴起来就失态。我是有点像这种人,特别情绪化。性格里,这两种风马牛扯不到一起的东西,同时存在。有的时候,特别乐观,有的时候极度悲观,跟我熟悉的人都很了解我这特点。

  所以,当我说一些特别赌气的话,他们觉得没关系,导演过一会就没事了。我很难说是记仇。一旦对方示好,我就特别愉快,有时候特别不正经。拍喜剧就有一种快感,可以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B:冯小刚已经成了一个神话,从拍贺岁片至今,票房没有败过。当这个神话越来越大,你会有压力吗?

  F:早晚有一天,这个神话会破。就像姜文说的,这不是个坏事。

  否则你老是左一个包袱、前一个包袱、后一个包袱??全都是包袱。

  直到有一天,破了的时候,所有这些包袱就全从你身上扔下去了。也许,这次《一九四二》就破了。当然这话很不吉利,但这部片子要能到6亿票房,才能平,所以,非常不容易。这个片子也比较挑战观众,很多人不想这么累,你要说复杂,我的生活比你的电影复杂多了。我就是想在电影院里找一个乐子。

  B:最近几年,每次新片上映,你都担心这个神话会破,事实上都没破。

  F:那是运气好,就是运气,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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