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新概念就我和韩寒能被叫出名字

2013年06月27日10:24  《时尚先生·ESQUIRE》

  五

  郭敬明算了一笔账,新概念作文大赛从1998 年办到现在,拿过一等奖的好几百人,到今天能被大家一口叫出名字的只有他和韩寒。他将自己的地位与财富归结于抓住了机会,“第一我聪明; 第二我意志坚定;第三我运气好。”三者中,唯一能控制的就是自我意志,他有“一颗一定要成功的心”。

  郭敬明有些偏执地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做时代的弄潮儿。2007年,他参加一档财经类节目,没听懂主持人提出的问题,那种面红耳赤的感觉让他从此患上了强迫症,不能容许自己有任何完全不知道的事情。猫某人在下班后接到过他的电话,那头的声音焦躁不安,“又出来了一个新电影、新趋势,你看了吗?我们怎么办啊,是不是跟不上新趋势了?”她只能又回到办公室,和郭敬明开会。

  每个月他要买几十本杂志和书,从财经、时尚、娱乐、家居装潢到文学,什么都看。上飞机前永远拿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杂志,看到有用的就撕下来。猫某人说,“不管是工作、逛街还是吃饭,只要见到他,手上永远拿着本书。”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别人无论提到什么话题时,他都能及时发表见解,而这种感觉也让他特别享受。

  经历过这么多后,他的棱角也被渐渐磨平。黎波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那会儿他年少气盛,心里总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你们懂个屁”,从眼角里斜斜地打量人,透着股桀骜,对吃穿住行也挺讲究。出门吃饭时,服务员上菜慢了, 他就会叫来领班论个一二。阿亮和痕痕都知道,那会儿千万不能和他辩论,他一定要说服所有反对他的人;和他约会,如果迟到五分钟,他都能生好半天气,孩子气地拒绝说话,必须要人哄。

  现在他想起那会儿的自己,哑然失笑,“那会儿我真是个挺荒谬的人。但慢慢就发现了,世界远比想象的辽阔,你其实特别弱。”现在再和金黎组合开会,他成了提前到场的人, 言谈中对两人的身体状况关怀备至。忙起来他也会抱着十块钱一份的盒饭埋头猛吃。每年身边人过生日,都会收到他精心准备的大礼,金丽红就收到过一万多块的围巾、古董麻将、iPhone5,样样都动了心思。

  下属都觉得,他比以前平和多了,“不可能再吹胡子瞪眼,” 胡小西说,“可能是因为他经的事多了,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吧。”他自己则说,“现在我一定会先表扬别人两句,再轻描淡写地说,有个地方你可能要注意一下。”

  更大的改变体现在看待世界的方式上,郭敬明已经懂了,圆滑与世故未必是贬义词。我们请来的摄影师刘香成为他拍照,他被要求坐在自家悬空且不承重的玻璃屋顶上,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跌落受伤。助理试图阻止,他摆摆手: “别,就依着刘老师。”一天工作18小时后,他仍然要挤出时间参加某位娱乐圈人士的生日Par ty。痕痕心疼他,劝他休息,他笑笑,“要搞关系,我能不去吗?”

  黎波说:“他懂得分辨哪些人重要,哪些人不重要,又该怎么去对待人家。”《小时代》电影监制柴智屏说,拍片过程中,两人没少争执。但某次开会,郭敬明突然直视着她,半晌说:“柴姐,你真像我妈妈。”又把母亲的照片拿给她看。从此之后,每当再有分歧,他就改口叫她“母后”,“‘母后母后,我希望可以怎么怎么样。’他这么一叫,我是不是就得他要什么我给什么了呢?监制变成妈妈了。”

  郭敬明不愿意说自己是个势利的人,在他看来,他只是学会了圆融地与世界相处。他说自己“是个入世的人”,面对社会地位高过他的企业家和前辈们,他给自己定位的形象是个“乖巧的学生、小朋友”,而且再三强调“我不是装出来的”。2009年, 郭敬明曾与黄永玉一起做过一档电视节目,他事后专门写过一篇博客,里面这么写,“见着黄永玉老师一次,真的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是多么幸运啊……他脸上闪耀着人生岁月的光。”

  18岁时,他在散文里反复强调,“我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我。” 某种程度上,到今天这还是他的愿望,只是范围从“所有人”变成了“身边人”。

  他害怕孤独。落落说,“他是没法接受有任何一顿饭自己吃的人。”和朋友一起出去,他总觉得自己有义务不冷场,饭局上他屡屡敬酒,KTV里他传播最新的游戏,Party中他就成了只蝴蝶, 抱着酒瓶在人群中飞来飞去。他天生具有沙龙主人公的意识, 想要照顾好现场每个人的情绪。如果有人局促不安,他远远地就会看到,立刻凑过去闲聊说笑,穿针引线,将他介绍给其余人认识。胡小西说: “他不能容忍身边有人不开心。”

  买下位于静安寺的这座三层洋房后,他将第三层改建为了自己的房间,一二层则用来给公司办公。他自嘲:“我骨子里还是个农村小青年,喜欢一帮人一起,热热闹闹。每天一睁眼就有一大堆人。我想有一个大大的家。”

  郭敬明不喜欢在公共媒体上生事,相比起曾在接受采访时用“我和郭敬明男女有别”之类言辞攻击他的韩寒,他一直显得很沉默:“我是个攻击性不强的人。”2012年韩寒代笔门闹得沸沸扬扬, 他一句话也没说,这让不少人对他改观。

  不过,即使是面对最好的朋友阿亮和痕痕, 他也不喜欢“传染负能量”。柴智屏说:“他把自己内心的感受藏在了很深的地方,害怕暴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购物是他最喜欢的发泄方式。他擅于理财, 业余爱好看城市规划论坛的他,依循上海市政规划,买了九套房子,每一套都让他发了大财。坐拥巨额财富的他并不遮掩自己奢华的生活方式,他穿“CK的内裤、LV的鞋”,在上海顶级豪宅“汤臣一品”露台上自拍,夸耀家具的价格。而这太容易激发仇恨了,批评他炫富的声音比比皆是,还有人说,“郭敬明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可问题是,为什么一个人有了钱,却不能自由自在地花呢? 痕痕说,他从没有超出过自己的经济范围来花钱。《幻城》大卖后,他搬出了学校,和另外三人合租了一套毛胚房,两人一间。没有床,他睡在泡沫床垫上,自己做饭,生活简朴。他的生活标准一直和他的收入水准相匹配。他自己则颇有些恶狠狠地回应, “管得着吗?我的底线就是,只要钱是我奉公守法靠自己双手赚来的,你就没有任何立场来管我怎么花。”

  他宁可出格,也“讨厌平庸”,拒绝成为一个符号,“我不想要表演一个模范,我可以在公众场合不穿名牌,不描写奢侈品, 捐钱做慈善。可那不是我。说难听点,学校里的三好学生一定是朋友最少的那群人。”

  众口一词的喧嚣与嘲讽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小时代》中反复出现的奢侈品是他的武器。“我当年非常清楚,这一定会刺痛那些卫道士的神经,一定会变成争议性的话题。我就是刻意要血淋淋地挑起这些矛盾。”

  像所有在短时间内积累起巨额财富的人一样,郭敬明急于捍卫自己财富的正当性。他将所有对他的质疑归纳为嫉妒、“仇富心理”和不理解,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

  数月前,他和落落一起去了躺法国,途经一座修道院遗迹, 他赞叹古建筑的壮美,直呼能在这儿住一晚上就好了。落落大惊:“住在遗迹里,你不怕鬼吗?”他说:“不可能,有鬼也不会害我,都是来帮我的。我这个人很正,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六

  “为什么要让不爱上海的人出生在上海?上帝一定搞错了。”16 岁的郭敬明这样问。

  那时他迷恋上海,他写,“燃亮整个上海的灯火,就是一艘华丽的邮轮。”而他的故乡自贡“多少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一句话,它是一个像农村一样的城市,一个像城市一样的农村…… 所以我固执地认定我将来的生活应该在上海。”

  热爱文学的他在脑海中建构起了一座梦幻的上海城,那里象征着纸醉金迷和夜夜笙歌,是货真价实的欲望都市。“那些作者描写晚上十一二点走在街上,累了直接进罗森买一杯热咖啡。罗森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好酷!十二点,我们那边的医院都不一定开着。”

  怀抱着对上海的憧憬,他参加了在上海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我并不会像其他的获奖者说的那样,自己随便写写,然后就拿了大奖。我是很认真地想要拿第一名,用尽全力地,朝向那个最虚荣的存在。我写了整整7篇五千字的文章。我买了七本杂志,剪下七张报名表。”

  进入复赛后,他生平第一次离开自贡,前往上海。从人民广场地铁站出来后,他“吓傻了”,一圈摩天大楼,“最矮的那栋都比我住过最高的还高。”他立誓要考去上海。

  可上海并不总是温情脉脉,大城市崇奉的是速度、力量和不顾一切的激情,对于一个要自己拎着箱子报到的少年人,他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生活残酷,现实不是文学。“我下了飞机,自己拿着地图研究上海大学在哪儿,怎么坐地铁。我根本不敢打车,从机场去宝山校区要两三百块,我拿不出来。到了学校,周围都是本地生,开着私家车,身边爸妈保姆站了一群伺候着,他们就拿着可乐、戴着墨镜。我呢?一个人跑来跑去交钱、领宿舍,担心我的箱子会不会被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又孤独又渺小。”

  不久,妈妈去上海看他,母子俩搭地铁出外。第一次坐地铁的母亲不会刷卡过旋杆,先进去了的他站在里面发急,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帮了他们。他刚想开口说“谢谢”,却听见对方低声地说了句,“册那,戆色特了。”(操你妈,笨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他,还有听不懂上海话而一直对她点头感谢的妈妈。

  “那一瞬间我握紧了拳头,可是却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因为不想让我妈妈体会到这种羞辱。如果不知道,其实就等于没有发生过。只剩下听懂了这句话的我,站在原地气得一直发抖。”

  家境平凡的他也从那时起开始领悟到了金钱的重要性。在学校的食堂买午饭时,他有时想买一碗蒸蛋,可就连这个钱都拿不出来。他喜欢喝学校卖的珍珠奶茶,却不能每天都喝,否则就没钱买鞋子了。他只带了两双鞋子去上海,还都是夏天的,到了冬天,脚就冷得发痛。

  学习影视编导的他一入校就被要求买一台照相机、一台DV 和一台高配置的电脑。他犹豫了一星期,才拨通家里的电话,小声地告诉妈妈。过了足足一个月,他才收到家里寄来的钱。一直到今天,他都没有问过妈妈,那笔钱到底怎么来的。

  大一未成名前,他和阿亮相约去世纪公园看过一次烟花,入园票价80块,他只有60块。他们只能站在门外,仰着脖子看到烟花在头顶炸开,他和其他那些不愿或不能买票的人一起欢呼起来,心里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进入公园。

  所以,后来他说,“我疯狂地买各种奢侈品,带着一种快意的恨在买。”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形成了后来的世界观—成王败寇,胜者为王。

  今天的郭敬明还是会经常做梦,梦见第一次来上海参加新概念大赛的自己,梦见刚进大学的自己。他有不舍和怀念,但更多的则是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把握了机会。他甚至会责怪未成名前的自己浪费了十个月的时间来玩乐,没有为日后的成功学习储备。“不过,谁的青春没浪费过。”他薄薄的嘴唇抿起来,略带嘲讽地微笑了一下。

  可他毕竟到上海了,“虽然那么乱、那么辛苦、那么害怕, 可我在上海了。我知道我不会走了,属于我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20 02年,郭敬明刚进入上海大学时,班上除了他,全是上海本地人。老师总遗忘他的存在,一口上海话叽里咕噜。他钻进书店,斥“巨资”一百多块,买了一套上海话教学磁带,用自己的CD机换来了阿亮的复读机,一句一句跟着学。缠着身边的上海人和他对话,毫不怯场地说着夹生的上海话。

  2013年,他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了,身份证上印着“上海市静安区”,他的父母坐上了凯迪拉克和奔驰。

  “你征服上海了吗?”

  30岁的郭敬明先是不假思索地点头,然后又迅速地摇头, “还没有”,他笑起来,往后重重一靠,陷在那套Ken zo沙发里。他的声音轻快,甚至带有几分戏谑:“我看上了一套很厉害的房子,但我现在买不起。”

  (采访/文:马李灵珊 编辑:吴默韬 摄影:刘香成)

上一页123下一页

分享到:
猜你喜欢

看过本文的人还看过

意见反馈 电话:010-82612286保存  |  打印  |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