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海报

　　2013年1月8日，《一代宗师》上画。   

　　2015年1月8日，《一代宗师3D》即将上画。

　　王家卫又花了两年时间，给大家看到他的这部“更新之作”。

　　是的，一提到王家卫，“时间”这个词必定跳出来。1988年至今，26年间，王家卫执导了10部电影，最长的制作间隔是6年。

　　王家卫拍电影慢吗？他自辩道：“不完全是啊，你看《蓝莓之夜》就很快，12个星期左右就拍完了。”嗯，于王家卫来说，这真是个小概率事件。可以类比的，大概只有他在制作《东邪西毒》期间，抽出两个月时间拍了那部《重庆森林》。除此之外，暂无。

　　若你是王家卫的影迷，这几年还算幸运，因为他开始“更新”自己的作品。2009年，王家卫发布了《东邪西毒：终极版》。如今，他又将《一代宗师》重制为3D版。炒冷饭？近几年，的确有不少“冷饭”入席，食客们的反应均不热烈。不过，依王家卫的一贯做派，敢把旧作“更新”，再摆上台面，大约是好看的。你瞧，《东邪西毒：终极版》在5年前拿到2700万票房，即是证明。

　　回到《一代宗师3D》，大家的期待会更多。因为，许多人心疼张震[微博]那些被剪掉的戏份；因为，许多人好奇赵本山饰演的“关东之鬼”丁连山到底怎么做“里子”；因为，许多人想知道王家卫的3D电影到底有多少新鲜手段。

　　是啊，这部戏毕竟拍了那么久，谁都想搞清楚，王家卫到底私藏了多少好货。的确，《一代宗师3D》会让各位看到新鲜的好货。近日，王家卫接受南都记者专访，如此证实。

　　可是，王家卫导演，你的下一部真正的新电影，需要多少时间呢？遇到这个问题，原本在墨镜后微微露出的眼睛，又隐没不见。之前有传说，王家卫要改编执导内地80后作家张嘉佳的小说《摆渡人》，他向南都记者亲口澄清，“不是导演，只是监制”。

　　如此，流言消失，想象又泛起。陈可辛、杜琪峰、徐克还有刘镇伟[微博]，现在都拍过内地的故事。很多人以为，这一次，王家卫真要来拍内地的现代故事，可是，他又模棱两可起来，“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很多故事可以拍。还有中国的未来，也可以拍”。这不是答案，而是礼貌的回避。

　　随后，他又说，“可以拍(内地故事)，但是有件事要清楚，如果你走不进去的话，永远都会疲劳”。嗯，这一点，王家卫是确定的。

　　壹

　　为何时隔两年才上3D版？是后期工程师的提议，转制过程花了一年

　　南方都市报：您曾经说过，最初拍《一代宗师》的时候，就已经有拍3D的打算，后来为何改变了这个计划呢？

　　王家卫：有技术和时间的原因。我们开始打算用3D技术制作，但不是用正统的3D摄影机(拍摄)，而是用后期转制3D的办法。用这个办法，就要在前期拍摄时，每个镜头都要拍两遍。第一遍，画面里有演员。第二遍，只拍没有演员的背景。所以，一场戏如果有三十个镜头，你可能要拍六十遍。还有一些特写镜头，你要处理一些特写的时候，还要特别地再去补两个镜头。这么下来，要花很长时间。而且，当时制作周期已经很紧张，根本负担不了(这样的拍摄计划)，再加上胶片的消耗也是非常庞大的。最后，我们选择放弃。

　　南都：那时为什么没有选择用3D摄影机直接拍摄呢？

　　王家卫：现在大部分3D电影都会这么做。但是，当时的3D摄影机非常笨重，它有一定的限制。

　　南都：2D版的《一代宗师》上映后，你是从什么时候又决定要做3D版呢？

　　王家卫：我在美国为《一代宗师》做宣传时，碰见了现在为我们做3D转制的后期工程师，这位工程师对我讲，其实从2D版《一代宗师》就看出来我拍3D电影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我也跟他讲了原来的构想。他对做这件事兴趣很大。他说，“你的电影里面，有很多东方美学的东西，烟啊雾啊，有一些虚实相间的画面，这对我们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挑战，所以，我们非常愿意做《一代宗师》的3D转制”。我也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后来和博纳影业的人谈了一下，他们愿意做，就这样，我们花了一年时间来做这件事。

　　南都：在你看来，做3D版《一代宗师》，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王家卫：剪接的节奏不能太快，因为，你的镜头要是短于1秒的，观众完全感觉不到3D效果，这样的镜头就没意义。

　　南都：从卡梅隆的《阿凡达》开始，3D技术就开始在电影业泛滥起来。但是，从现在的3D电影的效果看，真正有创新的其实不多。这次，您自己做3D版《一代宗师》，会做些不同的3D效果出来吗？

　　王家卫：的确，现在很多3D电影都会把力气用在动作场面或是魔幻场面上，但是，其他的故事段落，大部分3D电影就轻轻带过。那我说，3D可不可以是一个境界，不是为了某个效果，而是作为一个系统存在。譬如说，你们将要看到的《一代宗师3D》，文戏的部分就不太一样，单单从梁朝伟和章子怡[微博]的特写镜头看，你会忽然感觉，这人就在你面前。

　　贰

　　打戏转3D难不难？

　　“开场的戏每个雨点都要拿出来，工程浩大”

　　南都：说到《一代宗师》的文戏，章子怡和梁朝伟在结尾那场“离别戏”给大家留下很深印象，重做3D版，会有什么特别的观感吗？

　　王家卫：对我来说，在《一代宗师》里面，章子怡和梁朝伟离别的那场戏，是最打动我的。如果这次你们去看3D版，那场戏会震住你们。他们所在的那个街道，整个空间是立体的，你看的时候，会觉得身处其中。

　　南都：《一代宗师》的几场武打戏，也非常经典，变成3D版，挑战大吗？

　　王家卫：开场梁朝伟在雨中对打的那场戏，转制3D时耗费了不少精力，每个雨点都要拿出来，做好3D效果再放进去，工程浩大。还有章子怡和张晋[微博]在雪中对战的戏，我们用的这家3D制作公司，他们很擅长雪的特效，做得很自然。

　　南都：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王家卫：对，你看的时候，你不是在银幕外面看这场打戏，而是感觉在雨中看这场戏。

　　南都：徐克导演近几年也很痴迷3D技术，《龙门飞甲》，还有最近的《智取威虎山3D》，您有跟他交流过这方面的问题吗？

　　王家卫：没什么机会。

　　南都：您看过《龙门飞甲》吗？

　　王家卫：我看过。

　　南都：您觉得《龙门飞甲》的3D效果如何呢？

　　王家卫：徐克是很早就对技术很感兴趣。这几年，3D电影有很多，但是很多是假3D，戴不戴3D眼镜看，都没有差别。但是，《龙门飞甲》不是假3D，在当时来说是比较成熟的(3D电影)，徐克真的用心在做。尤其是动作戏方面，他强调了很多3D的效果，但是其他的部分，你会感觉好像过了就过了。

　　叁

　　3D版内容还有加料吗？“用北美版转的，讲叶问为主，赵本山的戏也多一些”

　　南都：之前的2D版《一代宗师》有很多版本，这次的3D版《一代宗师》和之前的版本的差别大吗？

　　王家卫：之前，《一代宗师》存在3个版本，内地公映版是最长的；去柏林电影节参展的那个版本，比内地版短几分钟；然后是美国版，规定不能超过两个小时。我们先做了几场试映，我发现美国观众最熟悉的还是李小龙，而他们进来看《一代宗师》的心态是要看“李小龙的师父”，所以，我在处理北美版的视角和内地版不同。内地版《一代宗师》讲的是整个时代的故事，北美版就变成讲叶问的故事为主。《一代宗师3D》的故事就是以北美版《一代宗师》做基础的。赵本山演的丁连山的戏会多一些，因为原来我们就是讲两代武林人的传承问题，这次看3D版，你会清楚这个脉络是什么。

　　南都：《一代宗师》里面，梁朝伟和章子怡的戏份相差不多。后来，章子怡因为“宫二”拿到了很多奖项，相比之下，作为“叶问”的梁朝伟得到的业界关注就没那么多。作为导演，您怎么看？

　　王家卫：如今的梁朝伟已经到了一个阶段，他之前拿了很多奖，已经是一代高手。他已经有了99分，之后他每次在角色上的进步(感觉没那么强烈)。对章子怡来说，与她之前的戏相比，这次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所以在观众来看，“宫二”更眼前一亮。

　　南都：当时内地版《一代宗师》上映时，很多观众会觉得张震的戏份太少，梁朝伟的戏份也没有想象中的多。他们私底下有跟您抱怨过吗？

　　王家卫：对，你看梁朝伟和张震他们付出那么多。梁朝伟的手断过两次，张震练拳花了两年时间。在东北拍摄时，零下三四摄氏度，张震拍了两个月，他的腰那时基本上是受伤的。(他们的戏份被删)当然对他们来说是失望的，但是他们会很理解。《一代宗师》这部戏本来希望是拍上下两集。第一集讲武林的宗师们到香港，第二集讲张震那条故事线，他扮演的“一线天”最后流落到台湾去了。但我们完成第一部之后，觉得再拍第二部是会很吃力，现在暂时还没有计划把第二集拍出来。我曾经跟张震讲，京剧里面有句话，“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今天你下了这么多功夫，以后就在你身上了，谁都拿不走。我看到，张震通过这部电影开始成熟，他的表现跟以前的戏很不一样，所以，后来他会有《绣春刀》。我相信，《一代宗师》对他的锻炼是很重要的。

　　南都：刚才您提到，本来有拍《一代宗师》第二部的打算。那就目前的素材来看，还可以接着做第二部吗？

　　王家卫：还缺少很多素材，我们还没去台湾拍过。

　　肆

　　您的《摆渡人》何时拍出来？

　　“我不是导演，只是监制。剧本已经写了将近20稿。”

　　南都：前阵子有传言您看中张嘉佳的小说《摆渡人》，改编并执导这部电影，传闻属实吗？

　　王家卫：现在大家有很多误解。其实《摆渡人》这部电影，我不是做导演，而是做监制。这段时间里，我逼着张嘉佳把《摆渡人》的小说改编成剧本，现在写了差不多20稿。

　　南都：您和张嘉佳合作的感觉如何？

　　王家卫：我觉得他非常聪明，非常有灵气。张嘉佳本人对《摆渡人》这个故事非常有感觉，还有就是，他在改编剧本的时候，会有很多其他的素材填到这个故事里面。有时候，我会对他说，“别那么满，要留点空间”。

　　南都：导演也会是张嘉佳自己吗？

　　王家卫：我很快会公布导演人选，这部电影应该在过完年(2015年)就会开拍。

　　南都：张嘉佳最开始是从微博上开始出名的，您也是从网络上知道他的吗？

　　王家卫：我不太会上网看这些。我们的公司有个团队，他们会给我推荐一些故事看，那时，张嘉佳的那本书(注：张嘉佳的小说集《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让所有人心动的故事》)还没出来。

　　南都：为什么会选择《摆渡人》这个故事？

　　王家卫：《摆渡人》是个短篇，我看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小说特别像电影大纲，我想知道扩充成为一个剧本是什么样子，所以就找了张嘉佳来改编。

　　南都：您曾经讲过，您对很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欧美作家很熟悉，您以前的一些作品的灵感也源自那个时代的小说。而张嘉佳是个80后的内地作家，您怎么看张嘉佳这一代人的作品呢？

　　王家卫：现在年轻人的阅读习惯，确实跟我们那时不太一样。在张嘉佳的书里面，他也是在讲现代男女之间的关系。80后有他们自己的思维方法和观念，张嘉佳的书很受80后读者的欢迎，他代表了一种声音。这个不是用我的经验可以表达出来的，所以，我非常有兴趣，(80后的)这个声音是不是应该呈现在银幕上。

　　南都：如果您做导演的话，会选择改编年轻作家的作品吗？

　　王家卫：我记得有人说过，有时候，你只是看镜子，就只能看到自己，你不能永远根据你自己的经历和体会去做一件事。有时候，你需要借一个窗口，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

　　伍

　　他们都抓到内地的味道，你呢？“那些电影和他们在香港拍的相比，没什么差别……”

　　南都：您自己做导演的新片计划，现在还不适宜公布吗？

　　王家卫：我发现，现在一部电影要花的时间是非常长的。《一代宗师》，从公映到现在，我们还在跑。其实，我真的想拍完一部戏不用去做宣传，但现在，不去做宣传，那代表你没有照顾好你自己的电影。

　　南都：当年，《一代宗师》从制作到公映，给人的感觉是，拍得很慢但到最后还是很匆忙。作为导演，那您当时的压力很大吧？

　　王家卫：当然。不单面对投资人，还有演员、工作人员，我都有蛮大的压力。他们花在这部电影上的时间比正常的电影制作都长。当年，这个电影上映有点仓促，但是对我来说，也是尽了最后一份力。我对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责任在里面。

　　南都：这些年，有投资人会找您拍一些周期比较短，比较好操作的电影吗？

　　王家卫：真的没有。那种很快的电影，他们都不会找我，或者他们感觉，(王家卫)这个人就是可能快不起来。

　　南都：最近几年，许多香港导演都做出一些成功的内地题材的电影。比如陈可辛的《中国合伙人》、《亲爱的》，杜琪峰的《毒战》，以及徐克导演最近的《智取威虎山3D》等等。他们都抓到了一些内地的味道。您觉得自己现在能抓到内地的味道吗？

　　王家卫：我没看过《亲爱的》，我看了《中国合伙人》和《毒战》。这些电影跟他们原来在香港拍的电影相比，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故事背景在大陆。对于一个香港导演来说，你要拍一个内地故事当然可以。但是，每个导演必须要清楚，在拍内地故事的时候，如果你走不进去(那个故事)，永远都会感到疲劳。

　　南都：现在有感兴趣的内地题材吗？

　　王家卫：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有很多故事可以拍，还有中国的未来，也可以拍。

　　施施然的墨镜王

　　Q：3D对于你来说，它是什么？

　　A：3D可以不可以是一个境界……

　　Q：你会改编年轻作家的作品吗？

　　A：有时候，你只是看镜子，就只能看到自己，有时候，你需要借一个窗口，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

　　Q：有投资人找您拍周期比较短的电影吗？

　　A：真的没有……或者他们感觉，(王家卫)这个人就是可能快不起来。

　　统筹：南都首席记者 方夷敏

　　采写：南都记者 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