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韩国人在世界影坛毫无地位,那时的戛纳只偶尔出现一两张韩国面孔。韩国人崇拜港星,也艳羡中国电影在戛纳的实力。加上政府向美国电影教父杰克-瓦伦帝投降,取消了电影院放韩片保障的“银幕配额制”,使韩国电影几乎抬不起头来。
然而,这个民族剽悍。他们悄悄地立了志。先是办了釜山影展,把全世界可结盟及投资的人花大钱请到国内,联合国外势力及本土抗争,由法国总理亲自出面,让韩国总理理
解保护文化的重要性。加上本土电影界团结,大家剃了光头静坐或呐喊,终于喊回了配额制。
你们以为配额制是惟一的法宝。他们的政府主管单位真是人才,根本上改进企业结构,增加放映银幕,鼓励各种投资方案(贷款、融资),大量减税。于是,韩国电影复苏了。他们的市场占有率从最低潮20%左右一直爬到过了50%,今年更飙到新高:79%。不仅在国内振兴,他们也忙着向临近的国家倾销。十年前,他们影视产品外销总值只有五十万美金,到去年为止,每年已达三千万美元出口。尤其电视剧,竟然可以做到77%出口(其中又以台湾为消化大宗占1/4,内地亦不遑多让占18%)。
十年前,韩国人做梦也不敢想进戛纳。他们有好多年轻导演拼命模仿杨德昌、王家卫,一点自信也没有。三年前,他们的林权泽首次入围竞赛,韩国代表团顿时来了一百人,阵仗吓人一跳。那一年,韩国铩羽而归,啥奖也没领到。去年,林权泽卷土重来,《醉画仙》终于扬眉吐气,拿了最佳导演大奖。
今年,他们更神气了,两部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老小子》和《男人的未来是女人》同时入围,反而中国人只有王家卫的《2046》被大会挑中(杜琪峰的《大事件》和张艺谋的《十面埋伏》都只是“非竞赛”片)。
朴赞旭虽然称自己受希区柯克影响最大,但他的残忍暴力剥削风格故事更像塔伦蒂诺,或徐克,或美国B级片。所以有人说,他的入围是为了让几个评委有认同感、高兴。朴赞旭坦言自己好像做梦,谦称韩国电影“表面进步”,实际都拍不出如黑泽明和小津的浑厚电影,更无法与中国第五代的《黄土地》、《红高粱》气势相比!电影形式暴力却强调自己的哲学背景,动辄引述莎士比亚、卡夫卡、杜斯妥也夫斯基、巴尔扎克、左拉、史丹臣尔和冯内果。仿佛提了这些大名,他的作品便有了意境?
《男人的未来是女人》也是掉书袋的产品。导演洪尚述说片名来自法国诗人小说家路易-阿拉尔的句子。如果说朴赞旭节奏快,影像具爆炸力;那么洪尚述便是精致、缓慢、具内省风格,采日常生活的写实和运镜,心态则不外是男人的软弱、虚无和都市幻灭,完全是中产阶级的忆旧哀怨、生活失去了理想及未来的消沉。
两部片子一来,韩国政府自然又大肆宣传。重要的二份专业杂志都分别做了详尽的韩国产业宣传,称其兴威及狂飙的现象,巨细靡遗地讨论。当然,街上的韩国人已多得数不清啦,政府更适时宣布他们的鼓励产业政策,如30%利润免缴税法案(用做下部电影的筹拍金和五年内的亏损平衡);研发银行货款Completion Bond的立法保障投资权益,戏院银幕由五百块扩张到一千块,还有九百块在建设中……甫得威尼斯最佳导演的李沧车更当上了文化/观光部长,大力支持韩国的大片强势作风。
在戛纳看到这些更迭着实令人感慨。过去,我常善意在影展中帮釜山影展的主席金东原介绍各种不同的主席和媒体,如今他走在街上更像个大亨。过去,韩国那些小制片常常挤到我旁边,热忱地要与我合作,如今他们都是动辄谈数百万美金大片的投资者,如今他们个个身手不凡,用国家的力量在做大规模的国际行销。
华语电影的确在戛纳引领风骚十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如今韩国的气势惟有意气风发可以形容。他们真是深谋远虑,不但长期在戛纳租用大型韩国亭训练卖片及行销人才,而且直接攻城略地,在北京和东京都设了发行公司,准备抢食中国和日本的市场大饼了!
而我,今天在路上偶遇希腊大导演安哲罗普洛斯,他以一贯忧伤的脸孔询问台湾市场的衰落原因,以摇头和不解看台湾影界的败亡。在戛纳拥挤及益形商业和观光化的街道上说这些,似乎格外不合时宜。其实他看看周围,就知道为什么韩国“IN”了!繁荣、年轻、成功、企业代,我还可以想一堆名词。 (焦雄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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