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兹·鲁赫曼

　　撰文/丁杰静

　　戴着莱昂纳多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戴的深色奢华戒指，几身精心定制的高级西装，因为热爱舞蹈而不自觉的丰富肢体语言，以及5分钟内炒热气氛的控场魅力，正在中国之行的导演巴兹·鲁赫曼，就像从他自己电影里走出来的某个角色：华丽，话痨，明面儿爱自嘲，又仿佛暗藏小感伤。

　　能讲段子的鲁赫曼总能让《了不起的盖茨比》片场欢声不断。

　　曾四度被改编为电影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因为“叙述胜过情节”而被称为“不能被改编的小说”，所以鲁赫曼遭受各方质疑，早在意料之中。

　　18年前他用一部《罗密欧与朱丽叶》引发巨大争议，也捧红漂亮小男孩莱昂纳多；12年前他的《红磨坊》技惊四座，据说拍过《音乐之声》的“音乐电影之父”罗伯特·怀斯都称其“重新定义了音乐电影”；今年他的待检作品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对于这场上亿美金砸出来的超华丽“美国梦”引发的再一次争议，鲁赫曼一边见招拆招地回应各类尖锐质疑并套近乎，“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和当下中国何其相似”，一边又握拳卖萌让人哈哈一笑不忍深究，“我老婆都拿了两个奥斯卡啦！我虽然还没有，可是一直在努力！”

　　“‘华丽’当然不是万能的，但你让我故意绕开它，又好像是万万不能的。”

　　《了不起的盖茨比》有多么华丽，看看近期各类时尚杂志围绕它做的各类细掰专题便可知一二：爵士时代、复古经典、纸醉金迷……虽然莱昂纳多饰演的男苦主盖茨比的豪宅被调侃为“和迪士尼乐园何其神似”，但我们必须承认，和国产《小时代》“嘴吐大牌，上流奢华靠想象”的路子不同，鲁赫曼是真枪实弹搞出了一场华丽复古的时代大秀：上亿美元的预算、以《红磨坊》拿了两尊奥斯卡的老婆凯瑟琳·马丁继续担任本片艺术指导和服装设计，一帮功底深厚的国际知名音乐制作人，一线奢侈品牌的量身定制，早已全球知名的男女主角……若论浮华视效的巅峰，实在别无分店，只此一家。

　　鲁赫曼的“华丽范儿”最早可追溯到他的歌剧创作生涯——早年从国家艺术戏剧学院毕业后，他先在几个实验性戏剧团担任艺术执导工作，后来在澳大利亚歌剧团里，他创作的歌剧《失落之湖》不单广受好评，也成为他和设计师、后来的老婆凯瑟琳·马丁合作的开始，之后，两人又携手合作了几部原创的经典歌剧，这其中就包括1990年那部获得了歌剧表演MO奖的《波西米亚人》，彼时就有剧评人写道，“鲁赫曼式的华丽震撼是全方位的，似有传承却又独成一派。”

　　到了1992年，他导演的第一部“青春歌舞电影”《舞国英雄》就花掉了那个年代的200万美元——不过相较日后《红磨坊》的5250万美元、《澳洲乱世情》的7800万美元而言——实在已经够节省，故事很简单：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学舞男孩，重视创新胜过冠军，遇上“丑小鸭”女知音并最终爱情比赛双双搞定的历程。

　　出身学舞之家的鲁赫曼，从爸妈参加舞厅舞比赛的故事里找到灵感，这也奠定他日后“电影故事应该浑然天成”的理念，而和这略微俗套的故事相映成趣的，是鲁赫曼明艳大胆的视觉设计，“我虽然在只有11座房子的小镇上长大，但在父亲运营的电影院里，我看到很多惊心动魄的好电影：1941年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1948年艾默力·皮斯伯格和迈克尔·鲍威尔的《红菱艳》，1960年费德里科·费里尼《甜蜜的生活》，以及几年后卢奇诺·维斯康蒂的《豹》……这些启蒙和我的舞台经验‘有机结合’，完成了我对电影的所有架构。”

　　于是便有了《舞国英雄》《罗密欧与朱丽叶》《红磨坊》这著名的巴兹·鲁赫曼“红幕三部曲”，它们都有着对古老风尚的迷恋，同时又充满着后现代澎湃的激情，让人耳目一新，在彼时的影坛，鲁赫曼以这样“嗨翻众人”的迷幻风格独树一帜，用他的话说，“我知道很多人对我的电影风格持批评态度……对我而言，‘华丽’当然不是万能的，但你让我故意绕开它，又好像是万万不能的——我只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电影有很强的参与感，那种与观众有距离、让他们冷漠观看的电影，绝不是我想拍的。”

　　“和菲茨杰拉德一样，我追求的是‘写实当下’的现实主义风格，并不是要去拼‘伟大’。”

　　鲁赫曼拍电影很慢，4年一部已属正常速度，而在《红磨坊》和《澳洲乱世情》之间，更足足隔了7年，除了需要把时间花在自己创办的巴兹马克公司(下属公司包括巴兹马克实况和巴兹马克音乐)上，还因为他为自己设立了两部电影间的“放空重启期”，这段时间他会“去冒一次险或者长途旅行，等待被好故事和好构思击中”。

　　在《舞国英雄》之后，《罗密欧与朱丽叶》击中鲁赫曼的是，“我可以放手改编，用自己的音乐和色彩”，在剧中那场男女主角相遇于梦幻的鱼缸玻璃两侧的戏，鲁赫曼先用唯美的美声调动气氛，然后以管弦乐版的配乐配合一场慢动作般回旋的电梯热吻，紧接着便从高潮迅速收尾，却用了长达5分多钟来渲染推动，用音乐迷粉丝的话说，“实在是古典式的龟毛！”而精心调配过的色彩，也突出了专属于罗密欧的“热烈、混乱、冲动”的氛围，舞会上的色彩则更加迷离，搔首弄姿、肉球滚动，鲜艳得流油，正是鲁赫曼对社会的解读和感慨，他说得没错，“我不奢望所有观众理解我的解读方式，但我也相信有同好者可以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这部戏成为当时的票房巨片，也为鲁赫曼拿到更大的预算埋下伏笔。

　　5年之后，更经典的原创电影《红磨坊》横空出世，瞄准“19世纪末巴黎闻名于世的奢靡夜生活”的鲁赫曼，启用了正在上升期、但还未至巅峰的妮可·基德曼担当女主角，她唱着一首“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红遍全球，而男主角伊万·麦克格雷格从《猜火车》的荒唐小痞子一跃变身为“底层纯爱吊丝”，“逆袭”虽是老梗，但一出出精彩绝伦的歌舞剧无愧于当年的8项奥斯卡提名，虽然鲁赫曼最终和“奥斯卡最佳影片”擦肩而过，但妻子凯瑟琳·马丁却是一举拿下美术指导和服装设计这两尊奥斯卡，知名杂志上有影评人撰文称，“来自澳大利亚的鲁赫曼用事实证明，跨国界的好电影不难拍，关键是要擅用歌舞这样无须翻译的世界通用语言。”

　　不过来自澳大利亚的鲁赫曼也有自己的野心：2007年，他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歌舞去挑战“史诗大片”《澳洲乱世情》，除了启用“老相识”、同是澳洲人的妮可·基德曼之外，据说还授意她在派对上使出“美人计”拉来了另一位澳洲老乡休·杰克曼——因为预算要用在打造“史诗巨作”的视效上，而没有足够片酬请来《角斗士》之后如日中天的罗素·克劳。到电影最后上映时，虽然正如鲁赫曼所说，“包含《乱世佳人》+《巨人》+《走出非洲》的诸多经典元素和壮观宏大的场面”，但始终有些“大拼盘的拧巴”，于是兜兜转转，再回到2013年上映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时，鲁赫曼决定扬长避短，回归曾经的“红幕”风格，“和作者菲茨杰拉德一样，我追求的是‘写实当下’的现实主义风格，并不是要去拼‘伟大’——他写出了他那个时代的时髦作品，我也希望拍出能折射我们当下时代的时髦电影，仅此而已。”

　　华丽、繁复、梦幻的歌舞秀，从鲁赫曼的“红幕三部曲”延续到《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次仍是他屡试不爽的杀手锏吗？

　　对话巴兹·鲁赫曼

　　L=《LIFE STYLE》 B=巴兹·鲁赫曼

　　L：18年前，你用《罗密欧与朱丽叶》让莱昂纳多的漂亮举世闻名，而《了不起的盖茨比》里他已经成了一位圆脸且有点超重的大叔，你会感觉到时间飞逝吗？这样的他带给你惊喜和惊吓哪个多一些？

　　B：哈哈，时间飞逝啊，我当年还是深色长卷发呢，不过他如果都是“大叔”的话我应该怎么办？我认识莱昂纳多时，他只有19岁，那时他还是个男孩，而现在，他变成了一个能够掌控自己才华、掌控自己命运的男人了——我知道这些年，他挑角色时其实会经常避开那些“好看”的角色，因为他不想总被看成还是那个漂亮的男孩——所以怕他不愿意，这部戏我得求着他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回“好看”！

　　我记得有一场戏，盖茨比与黛西第一次见面，一般演员如果演这个，只会演出紧张，可是莱昂纳多能从“紧张”演到“愤怒”，因为作为盖茨比，他会因为自己的紧张而觉得愤怒，这个真是太有层次感了！你想象一下，其实这些年他完全可以选择美式英雄赚大钱，他完全可以经常参加派对，但他并没有，他只对两件事情认真，一个是演戏，一个是环保。所以不管是我的这部作品还是他的《华尔街之狼》，我觉得是时候人们认可他的努力了。

　　L:猜死我们了，黛西到底爱谁啊？是盖茨比还是汤姆？以及最爱盖茨比的是不是那个讲故事的尼克啊？

　　B：我觉得她两个都爱，但是性质不同——她对汤姆的爱很在意物质，那是一种“实用之爱”，但跟盖茨比的爱就更偏向理想和纯粹，但相比盖茨比攥紧拳头觉得“你可以离婚，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坚决相比，她爱得还是略有迟疑，比如在看到盖茨比堆成山的衬衫时哭了，她嘴上说“被衬衫美哭了”，其实心里想的是：为什么几年前你不能这么富啊？！所以她还是嫌弃过盖茨比，也许她最爱的还是自己吧？至于尼克，哈哈哈，我只能说他一直被盖茨比吸引，但也不能这样就说人家是Gay吧？也许尼克直到故事结尾才能体会他的真正感觉吧。

　　L:你这两天也好几次提起，老婆已经拿了两次奥斯卡了，你还没有，《了不起的盖茨比》是奔着这个去吗？

　　B：哎，怎么说呢，每次被提名的时候，当然很想最后拿到奖啦，不过这又不是一场赛马，比如你说《角斗士》和《卧虎藏龙》，它们在自己的类别里都是非常好的电影，你说哪个更好？它们只是不同而已，这不是赛马啊，你总不能因为角斗士跑得快就说它更好看啊！所以这个事儿还是看缘分吧——说这话你可能不信，但我的确更在乎观众的反馈，尤其是中国观众的反映，因为如今的中国跟电影里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很相似——就像我这么多年一直致力于拍“参与度高、与观众互动多”的电影一样，我极其期待中国观众的观影报告！

　　L:其实拍了这么多部华丽梦幻繁复的大片，有没有想过拍一部牛仔裤T恤衫的简单电影啊？有的话打算拍什么？在哪儿拍呢？

　　B：我一直想拍一部简单的电影，这是真的！但我还在等足够好的故事……唔，也许我手里有几个不错的……(是已经有意向了吗？)原谅我，十年前我拍完《红磨坊》就多了一句嘴，说“准备拍《了不起的盖茨比》”，接下来就被连续追问了好多年！所以原谅我真不能透露具体计划，不过中国挺好的，很可能我会来中国拍啊，你看像我这样的“蜗牛”式拍片速度，说不定是最后一部了，真得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