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朴树一夜之间就火了起来，虽然火得有点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但确实是火得一塌糊涂了。那么多通体剔透的阳光少年高唱着《New Boy》，那么多的小女生因为《白桦林》里的凄美爱情故事而流下了纯真的眼泪……

　　朴树是那种特别不爱说话的大男孩，采访他就像挤牙膏一样。好在我跟他是校友，又在一块儿踢过球，所以他跟我聊起来倒也是漫无边际的。

　　我们都有罗大佑情结

　　记者：老生常谈了，交代一下个人简历吧。

　　朴树：我出生在南京，爸妈都是知识分子，3岁就来北京了。初、高中念的都是北师大二附中，1993年进了首师大学英语、大一没念完就退学了。

　　记者：为什么要退学呢？

　　朴树：就是对大学生活比较烦了。第一是大学挺让人失望的，没有什么新鲜刺激，没有什么新鲜的思想，死气沉沉的；第二主要是我这个人需要的东西比较多，需要一个特别属于自己的环境，如果没有的话肯定特难受，我的学业一塌胡涂，到后来确实是不想念了，干脆就退学吧。

　　记者：什么时候开始弹琴写歌的？

　　朴树：初中就开始弹吉他了，最早弹唱罗大佑、崔健的歌，但那会儿毫无创作，到了大学也没有。

　　记者：我跟发掘你的“伯乐”高晓松(是高晓松发现了朴树并使他签约“麦田”他才有了正式进入歌坛的机会)聊天儿的时候，他说他们那一代大学生对罗大佑的音乐有一种深入心灵的情结。

　　朴树：我觉得对我来说只有比较少的一部分，他对我的影响就是让我开始想一些东西了。但是，我觉得那个时代整个的经典文化给人造成的印象挺深的。

　　我喜欢活得松散一点儿

　　记者：跟“麦田”签约做歌手以后，你把本姓“濮”改成“朴(Pǔ)”是不是就是为了简化笔划？

　　朴树：哦，对，因为那个字实在太难写了(笑)。

　　记者：从你签约到出版《我去2000年》这张专辑，前后花了两年多时间，你不觉得这个过程太漫长了吗(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

　　朴树：我整个人在1996年、1997年的状态不是创作的状态，成天就愿意玩儿，除了玩以外什么都不愿意做，到1997年的时候我就只有两首歌。公司说录音我就跟他们拖，等到他们说秋天必须开始录音了，我真是没办法，那会儿真是被逼着写歌，而且我没把做专辑当成一项任务，我觉得没有好歌我就不录，我可以过得松散一点，我也挺愿意那样的。(低头抽了一口烟：我这两天人的状态特糟糕，头脑特乱)那半年他们整天都在提赶紧录专辑，我就总是说我不愿意录，我没几首好歌，而且我真是觉得那会儿自己实在是太懒惰了！(悔不当初？)到了1997年下半年，录音录得特别不愉快，从那时候开始感觉到生存的压力了，感觉到人其实是不自由的，好多事情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因为我原来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而且我老觉得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就可以不做，什么时候所有的东西和我想象的一致了我才会去做，可是那时候我开始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生活它会在随时随地跟你作对，你必须得坚强，学会接受现实(又狠抽几口烟，似乎显得很无奈)。

　　记者：听说你在录音的时候经常是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想法，过两天又把已经录好了的东西推翻重录，是这样云无常定吗(穷追不舍)？

　　朴树：没有传说得那么厉害，要不然我还不把制作人、录音师他们都给吓跑了(笑)！这张专辑我前后录了两次，1997年开始录音，那时录的东西相当糟糕，让我觉得如果不推翻我就没法儿做人了(事态竟然如此严重！？)。因为第一次录音非常糟糕，所以我1998年第二次进棚的时候整个状态特别紧张，人根本没法镇静下来，每天都得抽特别多的烟，心情才能稍微平静下来。正因为特别紧张，在那种紧张的状态下，脑子想问题就不是很清楚。(颇有一种无可挽回的追悔)如果再给我一次录音机会，我想起码这些问题会解决。(笑)当然也可能会暴露新的问题。

　　记者：这么着我是不是可以臆测你对自己的作品要求非常严格，你总是给自己树立一个一个很高的目标，然后慢慢往上爬(爬到最后累得半死)？

　　朴树：我倒没有给自己树立什么太高的目标，我还不想把自己给累得吐血(笑)。只是可能我这人性格不是很好，性格比较刁一点，我觉得做到90%跟不及格没有任何区别。(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地)我是一个坚定的完美主义者。

　　没有主打与非主打之分

　　记者：专辑里的作品是哪年到哪年创作的？

　　朴树：大概是1996年到1998年这两年时间里吧。

　　记者：你觉得专辑里的哪些歌能反映出你的思想并且让你比较喜欢？

　　朴树：其实对我来讲没有主打歌和非主打歌之分。我觉得歌作为素材写出来之后，只要我愿意唱给别人听，我自己当时肯定就挺满意的。后来因为做后期的时候，有些我觉得到位了，有些没有到位，所以这里面有几首歌让我听起来挺别扭，但是其他的我觉得都还可以吧。

　　记者：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歌要给人们带来些什么，比如心灵上的自由？

　　朴树：我从没想过我的歌要给别人提供什么东西，我只觉得我自己需要这些东西，而且这些东西经过了我的思考，经过了我自己的寻找和表达。

　　记者：谈谈那首火得一塌糊涂的《白桦林》吧！写这首歌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创作背景？

　　朴树：这首歌是先有的旋律，旋律一开始也不是俄罗斯味儿的，是挺欧洲民谣的那种，后来变动了几个音就比较俄罗斯了。有了旋律以后也不知道该是表达什么样的题材，总觉得应该发生点儿什么，就编了那样一个故事。

　　记者：也没有受到什么太具象的事物的影响？

　　朴树：没有。可能从小到大那些俄罗斯的东西对我在潜意识里有些影响，比如说复兴门那儿的中央电台，还有北展，每次从那儿过都会看见那些俄式建筑，肯定就会觉得特神秘、特窒息。

　　记者：《我去2000年》又在表达一种什么意思？

　　朴树：这首歌我想说我一直在努力地说服自己告别那个经典时代，因为我看到大家在这个新的时代都过得非常高兴，无论他们是真的那么高兴还是装出来的，他们都那么兴高采烈的。我想让自己真的从心里告别那个经典时代，因为毕竟马上就要到2000年了，你必须得去，而且在新的时代你要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样的话你就必须得学会顺从这个时代，其实这是挺悲哀的事情。

　　记者：说到了好几次经典时代，你心里所谓的经典时代到底指的是什么？

　　朴树：就是那种人的情感上的东西。我觉得人的情感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变异掉了，在我成长中的那个时代我汲取了好多东西，而在这个时代是会被人嘲笑的。(苦笑)我觉得人的情感是基于人的生存软弱性上的，因为人是要死的，所以人才会有情感；人如果不死的话，那情感还有什么价值呢？

　　记者：你的专辑被命名为“红白蓝系列”中的“白色”专辑，这样命名符合你的表达吗？

　　朴树：(非常认真地)没有丝毫我自己的意思，都是公司的意思，当时我特生气(提高了嗓门，义愤填膺状)！我觉得用一种颜色来形容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或者一张专辑特愚蠢！后来我想既然在音乐上他们已经给我自由度了，这一点就牺牲了吧。

　　记者：那你看过《蓝》、《白》、《红》那三部著名影片吗？

　　朴树：念高中的时候看过，当时根本就看不懂，但是当时老跟别人说这仨片子特好(大笑)。

　　我是自控力低下的人

　　记者：有乐评人把你归类到“北京新浪潮”(北京新声)的队伍里边，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朴树：我从来不想这样的问题。

　　记者：你的音乐里面有大量的电子乐成分，而电子乐表达出来的感觉是特别冷酷和鄙视人的情感的，那么你的音乐到底是冷酷、伤感的还是温暖、明丽的？

　　朴树：在你问我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笑)。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算什么，不知道我真正敏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音乐表现出来是主流的还是另类的，我都不知道，也不去想这些。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我觉得只要我在表达的时候是负责任的，只要用我真正喜欢的音乐表达我真正敏感的东西，这样也就够了。

　　记者：敏感？那你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吗？

　　朴树：非常感性，是那种自我控制力极其低下的人(笑)。我觉得我的人格真是挺分裂的。

　　记者：我有时候总觉得城市里人群在拥挤着欲望着迷惘着幻灭着，灵魂和思想都是幻灭的，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朴树：肯定会有，真的是会有(意味深长地)。而且抵触情绪会非常大，人会变得特别极端，觉得一切都很虚无。给我印象特别深的那个经典时代过去了，迎面而来的这个新时代我确实不太能够接受它，尽管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去接受，但是我还是很难进入这个时代。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在这个城市里边生活下去，我觉得我不是一个敏锐的人，那些外在的我觉得丑恶的东西，还有那些东西给我带来的消极因素，都不会打扰我，我会在更坚定地把我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同时，更好地保护自己的梦想。文/王磊[原载于《中国百老汇》/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