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开满枝桠,四月清明淫雨霏霏,花开的时候你却离开我。
我用你印有五十三载陈年胭脂的花笺,化做纸蝶前来祭奠,陪伴这寂寞的《路过蜻蜓》任意翩迁。《风再起时》撩乱旧日情思,你透明的魂魄在前路轻盈行走,回眸一笑,竟比昨日更觉妖娆。
那被称做文华酒店的地方,被你的热血洇湿了小小一片,那么小小的一片琥珀红,如何承载你所有的爱与愁?距离五十岁,还差三年;距离生与死,只有一念。程蝶衣说过:说好了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可你就这么匆匆地走完了一辈子,居然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差了。阿飞曾说:世界上有种鸟没有脚,飞累了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次就是它死的时候。你就这么倦倦地不愿再飞了,宁可在熟睡在流浪于高楼地面间的一阵狂风里,视死如归。十二少唱到:胡不归,杜鹃声声泣血桃花底。在你走过的小径上,早春的桃花飘零一地,片片都是揉碎了的心。
2003年4月1日下午6时40分之后的一分钟,你从文华酒店的高层纵身跃下,所有的人都会记得这一分钟,因为我们在不同时空共同度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分钟,这是你无法否定的最后一个事实,虽然它发生在愚人节这样一个滑稽讽刺的日子。但因为这个日子已经永远地过去了,世间的一切变得追悔莫及。
残剑告诉无名,一个人的痛苦,与天下人相比便不是痛苦;赵国与秦国的仇恨,放到天下也不再是仇恨。——这是我所不能理解的高深理论,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只能了解一个普通人经历过和将要经历的痛苦,那真实、惨烈、挣扎、绝望和灼热的痛苦,——就像我了解你从文华酒店跳下一瞬间心中所怀有的沸如汤煮的痛苦,你一定是极其痛苦的,这毫无疑问,虽然你选择了那样一种轻盈妖娆的死法,虽然你肯定一度认为自己可以觑透甚至轻易化解这“一个人的痛苦”,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仿佛很久以来你一直在演绎的一个宿命。天下人的痛苦当然是痛苦,天下人的仇恨固然是仇恨,可那毕竟太广袤;一个人的痛苦和仇恨,甚至更猛烈、更汹涌、更急促、更疯狂、也更持久。
持久到要用死这样恒久的方式来终结持久。
一觉醒来,世上便没有了穿贝壳裙的你、胡子拉碴的你、踩高跟鞋的你、揸把大枪的你、媚眼如丝的你、整蛊作怪的你、披着长发的你和最爱在片场大吃巧克力口味蛋卷冰淇淋的你……多么寂寞。哪怕风再起时,风再再起时,风再再再起时,你都不会再回来了。那曾经追随你的男人和女人、附丽你的胭脂和铅华、记载你的胶片和光盘、折磨你的浮沉和苦乐,都将逐渐淡去,淡得仿佛从未来到过,却残留下暗香和优雅的气息,在你的眼波流转之际,在你前尘后世的传说里,红颜白发更觉璀璨。
三月桃花开满枝桠,四月清明淫雨霏霏,花开的时候你却离开我。(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