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挤在喧闹的人群中看黑白电视的《王子复仇记》,我被压抑的戏剧氛围吓得高烧不退,那种恐惧,直到大学,还久久没有消散。《哈姆雷特》成为戏剧理论课程里最常引用的论据,因为那是关于悲剧最彻底和忠实的体现,是对基础音准最基本的校正。
后来多次看过《雷雨》,那是中国话剧最早的悲剧之一。不过它参照的是西方戏剧对悲剧的定义,而非《茶馆》和《蔡文姬》那样长在中国戏曲的一脉血统之中。当时我还不
明白人物角色在舞台上的悲苦,因为不了解人物之间的乱伦关系,而读懂《雷雨》的前提条件,就是要对现实生活中的伦理道德有非常切实的了解。
但是,看《哈姆雷特》却不需要。它只需你对“人”有个大致的认知,即使是年少时看,也会对这个绝望的犹豫着要复仇的青年男性产生同情,与他一同悲欢。而《雷雨》留给我的,却是四凤面对母亲,就着电闪雷鸣,发出的那个毒誓:“如果我要骗了妈,就让雷,劈了我!”结果,雷,果然透过那根电线杆劈死了她。那时我第一次懂得了报应的含义———你有什么因,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果。这是佛教的教义与主题。
最近还看了两出本土戏剧:《白门柳》和《正红旗下》。一个是明末,一个是清末,我想创作者的初衷,是想将剧作的情节置身于这两个大背景中,而使得戏剧有更强的悲剧性。不过,亡国,不是悲剧的前始,乱伦也不是悲剧的顶点;乱伦只是现实生活的极端写照,它不进入戏剧的轨迹。相反,它的存在,大大削弱了悲剧的力量与深刻,一切本应产生悲剧的因素,都因为乱伦这一核心的设置,而被消解融化。
也许新的创作者也感受到了这个困境,起初,他们想要改变一下繁漪的形象,让繁漪比老版更疯,更接近神经崩溃的边缘;但是,他们忘记了乱伦是这出戏的房顶,而繁漪独自一人是冲不出这道早就注定的藩篱的。所以全剧最后,无路可走的繁漪只能空洞地呼喊:天哪!
报应和宿命,也许是生活的常例,却不是戏剧应该拥有的主题。一直记得谭霈生先生的一句话:戏剧是人与人意志力的抗衡。现实的悲剧、戏剧的悲剧、剧作的悲剧因素之间,其实是有着漫长而遥远的距离的。三者之间其实并无必然的逻辑关系,剧作的合理也并不等于现实的合理。
看戏的时候,座位旁一直有人说演员不好,我想,是年代的差异,使他们无法了解彼时彼刻的人物挣扎的原因。比如,对与有钱人家的少爷的追求,对物质好生活的向往,这是现在年代的主流,他们怎么可能明白鲁妈受到伤害之后的抗拒,他们不会相信鲁妈真的会拒绝。尤其演四凤的那拨年纪的演员,正是想要迫切的尽少付出尽可能多的得到的时期,你又能要求得了他们什么?
□张人捷(北京 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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