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现代艺术一个起跑点。这话听上去有些不着边际:在咱们国现代艺术至少已经集体跑了30多年了,为什么还需要起跑点呢?可在看了韩国竹竹剧团演出的《我的教室》之后,我还是觉得我们的现代艺术———至少是戏剧艺术———至今连自己的起跑点都没找到。
《我的教室》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你我的童年经验都会与之相遇。校园里,一个经常受同学欺负的男学生为了保护自己,努力把同学的目光转移到一个比他还要弱的女孩子
身上。终于有一天,这女孩子不堪欺负,自杀身亡。舞台上,几个面目平常的韩国青年男女演员,把这平常经验中某种很痛的感觉安静地传达了出来。虽然这部戏并没有诸如“形体戏剧”这样的时髦称呼,但却着实可以看到演员充实的形体表现。回到过去时是梦幻式的慢动作,在回忆中看到女孩子自杀时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这些动作悄无声息地在舞台上闪现,内心的痛与追悔莫及也就很自然地流露出来。而在那一场女孩子横遭欺侮的戏里,女演员蜷缩在几把椅子叠加的地方———在看那一幕时,我惊呼这演员像是杂技演员———而她在椅子上孤零零地、危险的状态,则把这一角色内在的孤绝感推到了极致。显然,这是经过严格的形体训练的演员。显然,这部戏就是把经验中的情绪以舞台的形象化表现出来。并没有太多深刻的内涵,也没有抽象的概念,但那景那情,时刻地印在观者的心尖。
而竹竹剧团的成长也很有趣。首尔的大学街曾经是韩国小剧场的天堂。如今这天堂也不像天堂了,随着知名度的提高,这里的地价高了起来,场租自然就昂贵了。
于是,就如同百老汇商业化了需要外百老汇、外外百老汇一样,竹竹剧团的成员们与其他同伴一起自主经营了“惠化洞一番地”。他们的艰苦创业不仅体现在艺术上,而且是从实体打造起。有了这样的一个领域,也就有了进行艺术创造的一个基础。
这种生产方式听上去简单,可联系前不久由民间资金小本经营的北兵马司剧场的关门来看就格外重要。艺术家们似乎都高高在上,不爱去做具体的事情。这无可厚非。但对于对传统充满破坏欲的现代艺术(家)来说,却不可能轻描淡写地把艺术生产问题留给经纪人处理。如果只是在观念上做着“现代艺术”,而在生产上完全依赖于现有的体制,大多数都是死路一条;只有参破了这其中的奥妙,才会有羊肠小道可以引导人跋山涉水。远的不说,孟京辉那一代人在如今声名显赫,怎么离得开他们90年代在体制上的横冲直撞呢?
现代戏剧在中国也狂奔了二十来年,但如今越来越像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了。我想现代戏剧在内容上的贫乏、动机上的隐晦,一方面是因为它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表达的经验的真实,被现代艺术的概念捉弄得上气不接下气,另一方面,又渐渐地依附现有的体制,瞄准商业的腰包,不自己动手创造自己能当家作主的空间和环境,也难免至今一事无成了。
陶子(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