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走单骑》剧照 点击此处查看全部娱乐图片
谋导的艺术、回归与重复记忆
如果完全按照我们一直以来的误读,《千里走单骑》当然是一部艺术电影,它该有一切艺术电影该有的纯粹,它该食尽人间烟火,却不带一丝灰尘。可惜它偏偏不是,你甚至不该用艺术片来称呼它。甚至,反问一句:什么是艺术电影?难道没有特效和武打的电影就是艺术电影?如此,则中国电影早已在艺术的道路上招摇……
一种说法,这是导演的一次回归。《英雄》、《十面埋伏》之后,导演似乎该从商业的道路上迷途知返了。但是,看似简单的回归其实充满变数。老谋子已经不再是《秋菊打官司》、《有话好好说》、《一个都不能少》那个时间的一根筋。他变的更豁达,更珍惜沟通和情感,哪怕是仍有无奈。电影这个玩意,在他手中不再是沉重和较劲,而是愈发轻松和温暖。
遗憾的是,我们与他不是同龄人。无法感知他和陈凯歌这一代人的命运与经历。他们电影的本源是对传统的复诉,如信徒一样,将家庭、真爱、亲情、尊严、命运抗争以及真实一次次翻炒。从这一点说,张艺谋一直在坚守,从来没有逃避过。
2005年,对中国电影来说是重要的一年——这一年从头到尾都充斥着票房、炒作的神话。曾经避之如虎的观众,又回到了影院。这个时候,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千里走单骑》都来得恰当其时。
有关逃避,两个父亲的故事
高田先生,隐居在一个偏僻的渔村,孤独地过着着残羹冷烛的生活。一个电话打乱了他的平静。儿子健一癌症入院。
但是儿子却拒绝与他见面。
几十年前,高田先生曾经作过一件伤害健一母亲的事情,导致父子反目,高田也因为内疚躲到了渔村苟且余生。
高田希望为儿子做些事情,他从儿媳那里知道,健一热爱云南的面具戏,不仅多次远涉云南丽江,而且与当地的表演明星李加民约定要在今年来李家村拍他的“千里走单骑”——关二爷的一出戏。高田决定去云南找李加民,拍这场“千里走单骑”,为儿子了却心愿。
旅游公司的导游蒋雯、李家村的地陪邱林帮助高田寻找李加民。李加民不难找,却很难见,由于斗殴伤人,他被叛了三年徒刑。费尽周折,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在监狱中拍摄李加民唱戏了,事情又出现了偏差。李加民想念儿子阳阳,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为了儿子远赴万里,更触动了他的伤心事,这出戏是无论如何也演不下去了。
为了鼓励李加民,高田决定帮他们父子相见,于是他与邱林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费尽周折见到阳阳,村民也同意高田带走阳阳,意外却再次发生。
高田到底能否见到李加民?《千里走单骑》是否会拍摄完成?一个个问题交织在高田单骑千里的路上。
逃了什么,避到哪里
人生总是这样。逃避与回归,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高田健一在写给老高田的诀别信中说“面对你和过去,我一直在逃避,去中国拍面具戏并不是多么喜欢,只是在逃避,因为我在面具的后面我发现了一个逃避的我”。这个逃避的我,付出的代价却是父子几十年互不相认,直至生死离别。
《千里走单骑》其实讲的是人与人沟通的故事,而逃避恰恰成了沟通的暗礁。
张艺谋的电影,从来不缺乏对社会话题的探讨和诘问,这不仅是第五代导演的群体性格,张艺谋的出身也成就了这种人民代言者的风格。
这回他讲“沟通”。《有话好好说》《秋菊打官司》都讲过类似的故事。与它们相比,《千里走单骑》以宁静的心态,在丽江美景中吟诵了一首唯美的叙事长诗,争执的焦点也不再是权力,而是换成了逃避这样相对缓冲令人易于接受的话题。
电影叙事有两条主线,两对父子成了叙事的主角。
高田父子,是明线,健一母亲的死,成了两人感情交恶的导火索,逃避的性格也构成了他们悲剧式的人生。电影中,中井贵一始终以画外音的方式出现,牛B的是他的声音总共出现了三次,却分别推动了父子关系的进展:第一次,拒绝父亲的探视。冷酷和绝情并不因病重而减少。第二次,已经感受到了父亲努力的他,给远在云南的父亲打电话。这事告诉我们,只要有行动,即使远隔万水千山也能沟通。第三次就是那封诀别信,道出了真正隔在他们父子间的障碍。点题且破题。导演抽丝剥茧的功力可见一斑。
高仓健扮演的高田先生左右了剧情的发展。他远赴云南完成儿子未竟的心愿,希望能用一件事情,来缓解心中的压力,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与之呼应的是在已经可以圆满完成拍摄的情况下,老高田还曾出人意料的放弃拍摄。其实一切已经释然,拍摄或者说面具戏只是幌子,重要的是他和儿子都找到了那个面具后面的自我。
如果,过去可以重来,相信每个人都会重新选择,可悲的是,除了未来尤可为,过去的一切只有回忆。
在电影中,“李加民有个私生子”总结了他们所有的过去。李加民父子,是暗线,他们的故事由全部高田串连起来。由于高田的出现,引发了李加民积压胸中的父性。这个一直未尽父亲责任的男人以眼泪来表示忏悔。
但是,关乎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阳阳没有做好准备,李加民也没有做好准备。虽然高田父子的故事已经完结,但是李加民和儿子阳阳还要为父子的沟通作出同样的努力。
看完电影,我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是什么力量左右我们逃避,又是什么东西促使我们追寻与回归?
是情感,高田在影中以此作答。
三个有关沟通的场景
1.求助,沟通的诚挚之心
外事办李主任的态度,直接决定了高田能否到监狱中探视李加民。不善表达的高田,想到了一个办法,将自己进监狱看望李加民的原由,用摄像机录了下来,然后让日语蹩脚的邱林拿着文稿和录像带来给李主任翻译,最绝的是他还作了两面大大的锦旗,一个写着“助”,一个写着“谢”。没想到这样间接的沟通方式真的达到了目的。
2.三角,沟通的特殊方式
阳阳的村人控诉李加民不该抛下阳阳,邱林却无法翻译给高田听,于是他们决定给远在昆明的蒋雯打电话,让她来充当翻译。为了给手机找信号,一群人爬上村子最高的屋顶,手机在高田、村长中传递。虽然无法直接对话,仍然实现了沟通。
3.落泪,沟通的升华表现
第一次是求李主任帮忙,第二次是与阳阳分别,第三次是听到儿子去世的消息而潸然泪下。三次落泪都因高仓健苍迥的外形、温情的表演而震动人心。张艺谋只在少数几部电影中让他的男主角落泪,而《千里走单骑》中,却让我们男人的偶像三次落泪,不是英雄迟暮,恰是因沟通的情到深处。
打破壁垒,尊重人性的沟通
谈及沟通,逃避并非全部。话语权也是沟通的壁垒。话多则为话痨,话少则为失语,如《有话好好说》中的姜文,蔡明亮笔下的小康,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失去了沟通的可能。
在张艺谋的电影中,话语权往往体现为两种权力:父权和行政权。它们都带有强烈的强制色彩。这也增强了主人公的命运感,让电影矛盾的爆发带着股子冲破禁忌的爽劲。
在《千里走单骑》中,张艺谋控制了这样的矛盾,大概不想让它打破整部电影宁静的叙事风格,以及破坏逃避的主题。
只有一场戏。在阳阳和高田有惊无险的迷路后,高田执意要蒋雯问阳阳肯不肯和他去见爸爸。村长颇为自信地阻拦:小孩要听大人的,大人说见,就要见。其实阳阳的意见恰恰与大人们相反,他不想去见从未见过面的父亲。这个插曲很好地展现了谋导一贯的个人风格。
作为导演代言人的高田也以他的行动展现了影片的人性关怀的观点。他决定不带阳阳走了。他认为阳阳还没有做好见他父亲的准备,也许再过些年,等到他们都想通了,父子再相认。经过许多周折后这出人意料的结果,令兴冲冲的村民目瞪口呆,也让坐在荧幕前面的我,感受到一股暖流,震撼心灵。
不言放弃,却尊重人性。这就是《千里走单骑》。
艺谋之变,再次谋划新故事
曾经有人问,张艺谋还有哪些类型电影没有拍过?
也许是倚仗编剧的原因,也许是导演视角求新的原因,在导演的电影中,除了自我认知没有变,他一直做着创新的尝试。
《千里走单骑》是导演第一次在电影中探讨父子关系,这个普遍而近乎隐秘的话题,曾经被王朔近乎热血的调侃过,也被张扬以我辈的感悟体验过,但是中国还没有一部如《大鱼》、《秋日传奇》之类发现问题、分析问题的电影。
看完电影,我甚至猜想,张艺谋也许已经做好了一些人会骂他的准备。罪状包括因煽情而错失商业,放弃对社会大主题的坚守之类。
但是,你必须承认,这是一部很有人情味、很男人的电影。
电影在对男人情感的挖掘上冷静而不着力;更以层层递进的方式去解构问题,加之高仓健苍俊隽永的表演。使得这部电影形神兼备,在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框架内,却有着格局作大的张力。
如果以《大鱼》为鉴,蒂姆?波顿是以一个个幻象的实现来推进父子的和解。而‘单骑’则是以一个个问题的解决,来展现父子那份复杂而纯真的感情。
在展现两代人和解的过程中,或许导演与编剧为人父以及年龄的缘故,电影展现前所未有的平和心态来处理问题。
在高田处理情感和沟通的过程中,富于变化,而不再是偏执的坚持。与下一代人的和解,既包括情感也包括误读及玩趣。于是他和健一、和阳阳间的一种崭新的关系呈现出来,就象电影宣传语说的那样:不伸出双手,也可以拥抱。
我想,这部电影担当年度温情之作当之无愧。刘邦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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