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心勃勃的陈凯歌蓄积了三年的力量和三亿元人民币,立下一个誓言,说要“做中国最有想像力的电影”。可在充斥着云山雾罩的对话和稀薄如水的表演中,这个誓言已被不费吹灰之力地瓦解了。
用陈凯歌自己的话说,《无极》是一部讲述“爱情、自由和人性的片子”,而且要“以‘真’感人”。原来,他是想让观众为“真情”掬一把眼泪,可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电影
院的观众被谢霆锋的台词笑得前仰后合的场面。
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陈凯歌说,“很多人到了巴黎都会排队去看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他们真的能与大师交融在一起吗?他们欣赏的只不过是那点名气而已。说到底拍电影还是你自己的事情。”
陈凯歌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人们去看《蒙娜丽莎》,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仰视大师作品的机会;人们去看《无极》,也是给了他们一个跟大师亲近的机会。可大师还是大师,是凡人的智慧无法理解的大师。
搞艺术的人总有一些自恋情结,这很正常。我也相信,艺术作品的动力是由心而生的,是一种自我的表达和展现。但《无极》是一部走商业化路线的电影,既然如此,陈凯歌就不可能不面对观众,不可能不期望观众的认可———这也是他所预期的20亿元市场收益的重要保证。退一步说,即使是艺术电影,也是需要心灵的共振的。电影不是闭门造车,这点陈凯歌是了然于心的,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记者向他质疑上座率而勃然大怒了。
可不幸的是,《无极》讲述了一个乏味、空洞的故事,流露出一种贵族没落却傲视群雄的气质。
撇开故事、表演和台词不谈,几个人物的名字就耐人寻味:光明、昆仑、满神、倾城、无欢。不知诸位是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有一种“高、大、全”的意味吧。这就是一个“理想国”建构的开始吧。
这其中,我特别感兴趣的是满神这个角色,她的戏份其实很少,但这个角色凌驾于一切尘世之上,她轻飘飘地来、晃悠悠地去,不露声色地定夺了世间的沧桑。虽然大将军光明的怯懦不招人喜欢,但与满神相比,他起码还有一种真实的色彩。在展现一个冷酷和傲慢的人物上,满神无疑做得很成功。
而恰恰是满神这个角色,道破了《无极》全剧的色调———冰冷而虚幻。《无极》不是promise,而是uncertainty(不确定性),是填满了七情六欲却不知人生真味的闷葫芦。《无极》是一个虚空而令人窒息的堡垒,影片中那个硕大的鸟笼就是最好的写照。
从某种程度来说,《无极》代表了一个“中国病人”似的电影全景图。
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向世界进军以来,中国的电影导演一路打拼,诞生了不少可圈可点的作品。可时至今日,内地的电影圈出现了两种十分盛行的路数:一种是拍古装戏和武打片,从《十面埋伏》到《英雄》再到《无极》,枭雄和美女的纠缠不断,英雄的情结挥之不去;另一种是怀旧片,比如《美人草》、《向日葵》、《青红》、《孔雀》,在过去的背景下,这些片子整体呈现出一幅灰色的图画。
除此之外,反映现实题材的作品却乏善可陈。我拼命在脑子中盘点了一番,类似《爱情麻辣烫》那样讲述老百姓的故事,如今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我的一个解释是:现实题材的缺位,是因为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许多导演已不愿去检讨自己的内心了———这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他们宁愿生活在一个自己构建的虚空世界里,造出一桌又一桌神话般的盛宴,就像《无极》描述的那个雪国,虚幻缥缈,就像鬼狼的台词“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像风起云涌、日升月落……”
曾有人宣称,“电影是拍给少数人看的”。可我想,电影不是垄断,不是少数人话语权和艺术权的滥用,果如此,那必定是丧钟敲响之时了。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还在怀念陈凯歌的《黄土地》,那部片子洋溢着一种质朴和力量,但陈凯歌如今却离那片土地越来越远,他走得越来越自信,步履却越来越虚无。宫一栋(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