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既是生理现象，又是精神现象。“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忽闻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都是写情感波动与流泪的关系。流泪让人联想到人心的温良。北京市儿童艺术剧团最近演出的音乐童话剧《怪物的眼泪》中的怪物原本没有眼泪，戏中从无泪到有泪写的是一种精神现象。怪物没有眼泪意味着没有人性或者反人性，它们生活在赤地千里的赤沙谷，毫无善良和爱心，以互相倾轧为能事，以恃强欺小为乐事；谁的魔力大谁就占山为王，横行无忌。童话剧中的主要角色是响雷和滴滴，他们都是怪物，但地位相
差悬殊，响雷魔力最大，被拥戴为王，滴滴没有魔力，众怪物以欺负他甚至欲置他于死地取乐。但是傲立群怪的响雷也厄运临头，他被更有本事而且有一个好听名字的怪物美丽绝杀所战胜，失去了王位和魔力。滴滴告诉他，听说人类的眼泪能恢复他的魔力，于是他们来到人间，与人类世界的孩子们打起了交道，想方设法，耍尽手段，得到了孩子的眼泪。响雷喝了眼泪，恢复了魔力，又成了赤沙谷的王。
眼泪能恢复魔力，这是一个很意念化的命题，如果仅仅写如何在斗法中失去魔力，费尽周折获取眼泪，喝下眼泪夺回魔力等等，也能获得一连串的戏剧性和动作性，但这样写到底有多少思想内涵就很难说了。但《怪物的眼泪》写得颇耐寻味。
得到孩子们的眼泪以后，滴滴本来就没有魔力，他也没有获取魔力以求一逞的野心，所以他没有喝；响雷求之不得，他一口气喝光了眼泪。响雷在失去魔力，与滴滴在人世间周游时，与滴滴多少同病相怜，大体上相处和谐，最后还似乎建立起动人的友谊，当他恢复魔力夺回王位后，也曾经想保护滴滴，但是为了维护赤沙谷的规矩，他劝滴滴依然当个受气包，接受众怪的欺负。他依然毫无良知和人性。怪物终究是怪物。
滴没没有喝从人间孩子们那里“智取”来的眼泪，他相信响雷会给他一个新的充满阳光、自由快乐的赤沙谷，使他不再受欺负，响雷与他的友谊也将永固长存，可是响雷一旦重登王位，赤沙谷依然如故，怪物们依然恶行昭昭，响雷也与他反目成仇。他彻底绝望了，痛心疾首，悲从衷来，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这“意外”的流泪，说明滴滴发生了质的变化，人类的良知和温情已经照亮和温暖了他的心地。但是怪物世界的定律是怪物一旦有了眼泪，就会消失。滴滴乐于这样的“涅磐”。他在流泪中飞升，在飞升中消失。当他重新再现时，人的世界将会多一个快乐活泼、心智健康的孩子。
喝了眼泪有了魔法但本性依旧，响雷依然是怪物；没有喝眼泪的滴滴却从切身精神追求和情感经历中获得了人性的良知和温情，为追求美好而流下了自己的眼泪。看戏的孩子们未必会想得那么复杂，但是他们会从看戏的直观感受中领略是非曲直，激发爱憎好恶。对于儿童剧这就足够了。
儿童剧的创作者、制作者们最关心的是如何让孩子们既看得懂，又喜欢看。《怪物的眼泪》的编导演们良谋巧思，在艺术呈现上有三点很突出：
一是让每一个角色都童心化，他们对外界的反应、思想方法、思维逻辑、行为方式及语言都具有儿童特色和个性特征，你会觉得无论不可一世的大王、小可怜虫以及芸芸众生，其实都是一帮孩子，所以许多重要关目及细节处都能获得儿童观众的热烈反响。
二是整个演出充分运用空间，调度多变，流动多姿，动感很强。孩子们缺乏耐心，要他们较长时间保持注意力，演出必需有丰富的动感，这一点《怪》剧的演出做得很成功。
三是为了增加观赏性，《怪》剧有丰富、优美、现代意味颇浓的歌和舞，而且用得比较得当，舞美及形象设计制作，特别是演员表演都很到位。
综上所述，结合剧场反映，《怪》是一出颇具品位，既有意义又能获得孩子们欢迎的优秀儿童剧，它出现在“非典”之后，相对比之往年有些落寞的剧场，更其难得。祝它精益求精，取得更大的成功。黄维钧(作者系中国剧协艺委会副主任，《中国戏剧》原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