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

章子怡

　　深圳晚报特派北京记者

　　裴军运 文/图

　　做了6年的案头工作，3年的实地走访，3年南北取景拍摄，王家卫这位出了名的“拖稿王导演”，终于以近7年的时间完成了他的新作《一代宗师》。而在他拍摄《一代宗师》期间，别人已经拍摄完成了两部《叶问》。为什么这么慢？深圳晚报记者在北京《一代宗师》的发布会期间采访了王家卫。

　　“做不好功课，我舍不得拍摄”

　　记者：电影之前就有了《宗师之路》的纪录片，但这个是拍电影之前的纪录，为什么你拍一部电影要走这么久，见这么多人？

　　王家卫：因为享受。这对我来说是个从小的梦想，是一个陌生的旅程，在这个旅程里我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不熟悉的情怀。当我走进这个空间里，就很难走出去，因为里面太多动人的故事。比如说，太原火车站，我看到早上5点钟练拳的老师，你看他们的时候，你会想，是什么支持他们做这个事情？这种情怀我不熟悉，但我看到了，我觉得必须记录下来。

　　记者：所以《一代宗师叶问》就变成了《一代宗师》？

　　王家卫：开始的时候，一代宗师从一棵树开始，从武功讲一个人。走完这条路，我发现要讲的是一个武林，不止一棵树。这个戏不仅是讲武功，还讲他们的情怀，他们的情义。有人不理解，宫二(章子怡[微博]扮演的角色)在报仇时，居然不进屋子，还敬马三是师兄，这就说明那种礼仪还在。现在都是直接提刀进去。

　　很多人问，为什么拍这么久？做不好功课，我舍不得拍摄。那么好的故事，那么好的演员，那么好的团队，那么多人给我支持。要不是有个客观的限制，如果不是人生有限，我会继续拍下去的。我要谢谢所有人，我的老师，我的团队，我的演员，他们在这么赶的时候让电影公映，让我洗脱了拖稿王的称号。

　　在过去的7年里，访问过很多老师。在拍摄期间去世了好几个。电影里表现了咏春拳、八卦掌、形意拳、八极拳。演员受了很艰苦的训练，都是我访问过的老师们在看着呢。老师们给了我很多意见，拳的道理，拳意。

　　每个角色都可能是一代宗师

　　记者：这个电影很王家卫吗？

　　王家卫：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多了些皱纹，可能白山黑水去多了，但心还是一样的。

　　记者：这是个慢动作大片，慢是一个体验也是对功夫的尊重，如果换一个导演，可能《一代宗师3》都出来了，你对武林和江湖，是一个怎样的想象？

　　王家卫：我看了很多关于叶问的电影，他们忽略了一点，叶问是清朝出生的，他一生经历了光绪、宣统、民国、北伐、抗日、内战，再到香港，从养尊处优，到一无所有，这是波澜壮阔的，这是大时代下成就的人。在大时代下有很多选择，留在自己的年月还是往前，这是两条路。其实电影里每个角色可能都是一代宗师，但最终成就的只有一个，都是因为路不同。梁朝伟[微博]问为什么电影里这么多正能量，我说你要能走完这条路，必须有很多正能量。这个电影有很多美的东西，那种行为，那种态度，不仅是审美。我希望这个电影让大家看到中国人的美，中国人是可以很美的。

　　最费神的是把武林气场拍出来

　　记者：拍摄这部电影中，让你最费神费力的是什么？

　　王家卫：最难的是怎么把民国武林打造出来。我得进入那个状态，我得有理解，他们造型，习惯，衣食住行，这个是最费神的。比如，今天，我可以做个金楼(电影中的妓院)出来，但不见得能把民国风月场的气场拍出来。

　　记者：张震[微博]的戏被删了很多？张智霖[微博]也只有一场唱戏的戏？

　　王家卫：这个电影如果是个完整版本，那得有4个小时。有很多场面，很多我自己很喜欢的尝试，都要舍掉。取舍的标准是这个故事的完整性。这个戏里，张震和叶问是平行的线，我想讲武林不止一棵树，张震和梁朝伟是面子和里子。他们一生其实都是平行的。到五十年代大家都在香港生活，然后都开宗立派，叶问成了宗师，一线天(张震扮演的角色)成了理发师。

　　工整对仗的台词来源于武林师傅

　　记者：拍摄周期长，怎么能让这些演员紧紧围绕着电影呢？

　　王家卫：邹静之[微博]一句话，我很触动，他有点依依不舍。过去一个月我们都这样。我们定了1月8日剧组开始解散。每走一个人大家都难过。最后一天连续拍了90个小时。为什么这么长？大家都不希望他们完。我们三年在一起，很多小助理说，念大学也就这样了。实际上这个片没有《2046》长，但这个片没停过，只因为演员档期问题停了一次。三年了，大家感情太深厚了。我相信这个机遇，往后还能不能在合作很难说。

　　记者：章子怡戏里有句话，我爹说我唱戏能成名角，行医能成好大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些台词都是你琢磨的吗？

　　王家卫：这些台词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从书里翻出来的，这些是我在访问那些老师时，他们讲的，我记下来。我认为这些话来自于最淳朴的语言，但有很深的道理，所以用到了电影里。

　　小沈阳[微博]惹笑场很正常，他本来是个小混混

　　记者：感觉小沈阳跳戏了，他出场大家都笑了，包括赵本山[微博]出场大家也笑，你怎么看？

　　王家卫：小沈阳出来，大家笑是正常的。三江水(小沈阳扮演的角色)是个小混混。本山老师， 我不觉得他出现会笑场。他演的是个非常沉重的人物。这个电影里我没有看到春晚上的赵本山。他在生活里气场很大。

　　编剧邹静之解读王家卫的慢

　　“为揣摩一个词，

　　我们都能打很多电话”

　　我跟王家卫认识是2009年底，原来是要给他写另一个戏。后来我加入了《一代宗师》的编剧行列。我很感恩，我这4年学到了很多东西。4年只作一件事情，现在这么快节奏，这么浮躁的社会，这是个很难得的。我上午看电影， 身边的观众流泪，我也流泪了。

　　剧情大概我都知道，但我流泪的感觉，有点依依惜别。很多人问我，为了一个剧本，4年，你是否觉得太过分了。我觉得不是，王家卫对一个词的揣摩，我们都能打很多电话。

　　徐浩[微博]峰(另一编剧)一直在写民国武林，我写台词可以，但武术我真不懂。王家卫和徐浩峰在武术方面下了很大工夫。他们给我的资料好高，我说没法看，他们立刻翻出来，这一页看哪几行，了然于胸。

　　王家卫说，戏就是戏。那种主观的感觉，不是随便的，包括赵本山煲的一锅汤，都很有内涵，包括脚步，包括打法，章子怡和梁朝伟打，音乐配的是西洋歌剧，咏叹调。我觉得这个是神思啊，这是他天天夜夜的苦思冥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看完这个电影很激动，碰不到熟人无以言表，我甚至给以前学生打电话说这事。(裴军运)

　　章子怡解读王家卫的慢

　　“就是他要的东西太多”

　　有一场戏我们花了很多工夫。宫二(章子怡扮演的角色)到了晚期，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她在家里唱，“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那场戏反复拍了好几次，但很可惜，那个戏没呈现出来。

　　其实有蛮多片段没呈现的，完全够剪出另一部电影的。王家卫的风格就是没剧本给你，一个电话过来就得去了。没到看片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戏呈现，到底这个戏讲什么。大家也都不在意谁的戏多一点，大家都是为这个戏服务的。

　　我很幸运碰到一些好电影。现在大家都在制作产品，我们能静下心来陪王家卫导演完成一个梦想，我觉得福报就在这里。看到这个电影的时候，中间的一切不如意都不存在了。这个是最欣慰的，是导演给你的最大的礼物。

　　为什么拍摄这么久？就是他要的东西太多，但最后割舍掉的东西也很多。梁朝伟说，王家卫拍电影不会出卖演员，我听了特踏实。他给你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你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就行了。

　　我看电影的时候，有些戏是去年拍的。我觉得自己三年后的样子都不一样了，但就是一种气质贯通期间。

　　拍摄《一代宗师》的三年也是章子怡在生活中经历风波和风雨的三年。章子怡说有一段时间差点挺不过去。 导演说，如果你休息一段你能恢复到最佳状态，我放你走。所以他耽误这么久，我觉得是有一点我的原因。

　　章子怡说， 我感谢这三年来遇到的任何事情，大的小的开心的难过的，因为这些，我才有今天这样的状态，我释然了。

　　不过章子怡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看完这部电影后辗转反侧一夜睡不着觉，王家卫说她演这部戏无论是功夫还是角色性格，都达到了极致，可能是听到了这样的评价，章子怡说，自己为了拍摄功夫电影受了很多伤，她说太累了，从此打算不再拍摄功夫片了。(裴军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