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少年派》观众请放人性一马

2013年02月26日10:51  东方早报

  杨波

  电影拍出来之前几年,我曾读过《少年派的奇幻旅行》(扬·马特尔 著)的译本。看到一多半时就撂下了,因被其冗长烦琐,不仅为了奇诡而奇诡——且跟笛福、凡尔纳,抑或杰克·伦敦的老牌奇诡相比一点儿新意亦无的海上历险闷了个半死;同时也明白,对于时髦的,无法进入笛福、凡尔纳、杰克·伦敦们不具当下语境之奇诡的当代读者们,在扬·马特尔老酒新瓶的童话世界中所感受到的心醉神迷,恰促成了这本书的畅销。继而,它相关自然、人性、信仰的深刻寓意又是如何呈现的?通过那些扯到下巴都找不见的胡话,怎么“证明了神的存在”?跟大家一样,迄我看到电影的末尾,明白原来那只老虎本不存在,是男主角兽性的幻象时,才恍然大悟。

  用一个包袱将一顿乱诌抖成一碗心灵鸡汤当然是一种本事,却也是不过如此的本事,甚至有些糊弄人,就像同样被拍成电影,同样畅销的《云图》,告诉读者那数个毫无瓜葛的故事的主人公们,其实具备前世后生的关系一般。所谓糊弄人,特别充分地体现在看完这两部电影的部分观众,在吃饱饭之后,为了揭开《少年派》里海上历险的每个角色、每个镜头、每片浪花、每条鱼所意味的人生真理,为了找到《云图》里各个故事所有角色间的上下世关系,及这些关系串在一起后所隐藏的人生秘密,他们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电影无限的细节中去,看无数遍电影,还会在网上跟意见不合者争得面红耳赤。

  我想,若将《少年派》里的老虎换成许三多也无妨,因为它所阐释的人生秘密说白了就是“不抛弃不放弃”,而《云图》所谓隐藏的人生秘密,不过是反对压迫和奴役,追求平等和自由,这个秘密也实在太过普适了。那么,在如此大而无当且光芒万丈的背景板前,将《少年派》的老虎换成许三多或外星人,历险地换成沙漠或外太空,续集也能不断地写或拍下去,《云图》呢,接着写一万个故事也不会穿帮。

  这像什么呢?这有些像将赶英超美作为前提的话,砸锅卖铁也显得合情合理;或将以不妨碍多数人的自由为目的的话,一切个人皆可遭到禁锢……创作者获得的自由,不惜荒唐的自由,正基于他偷偷地给自己布置了一个几乎不设限的根据,而这个根据又恰深谙大众价值或主旋律,人人不自主或不得不趋附之。进而,他们所谓结构的奇妙,意义的深远,不过是取巧乃至偷换的三流手段而已,甚至是几近无耻的暗渡陈仓,将风牛马合理地装在一个盘子里,赋予始于黔驴技穷的胡喊乱叫以旋律和逻辑——称其无耻,除了基于那面“光伟正”的帷幕之外,还有它故意去诱骗和蛊惑,令观众像缉毒犬一样嗅来嗅去,去电影片段里寻找那些无聊透顶的、莫须有的结构对应及角色暗喻。

  话说回来,这种诱骗和蛊惑亦不妨碍《少年派》和《云图》成为两部好看的电影,你若干干脆脆地将前者视为视觉享受,后者视为短片集的话,它俩甚至可以成为要脸的、好看的电影。

  所以一谈起电影《少年派》,即刻说李安就算拍纯商业片,依旧不放弃“他一贯的‘温柔却深刻的人性剖析’”的人,委实在人性的汪洋中流浪得太久了。李安太明白怎么去挠大众人性的痒处了,就算隔着厚厚的牛皮癣,他也能一挠一个准(从这个意义上讲,就算在他最不顾忌、看起来最诚实的作品中,仍氤氲着谄媚之意),而这次,他的武艺已经高到了隔空一挠,仍挠得人们舒服到翻白眼的地步。

  聪明的艺术家不会去碰自己不熟悉的题材,或势必会遇到各种不可逆的壁垒的题材,所以李安迄今还未拍出《一九四二》这样的烂片;然而,再聪明的艺术家,经历再曲折繁复的艺术家,也会遇到将所有熟悉的题材都用尽的那一天,怎么办?像程咬金般反复使出三板斧要比涉猎自己不懂的领域聪明(所以《西游降魔篇》远比《一九四二》好看),而入侵没人熟悉的领域最聪明——因为没人熟悉星球大战,所以没人批评《星球大战》立意不深或情节不顺。李安拍《少年派》的理由,这是一。

  二是他对视觉和新技术不灭的热忱。李安对特效导致的视觉效果的追求,从《卧虎藏龙》、《绿巨人》开始高涨,而《寻找伍德斯托克》里LSD(一种致幻剂)导致的幻觉画面,跟《少年派》里食人岛的景象,其绚烂的玄幻美学是一致的。以及对3D的尝试,片头不仅是极优雅贴切的MV,也是我迄今看过最节制且爽朗的3D视频。当然,无论3D还是视觉特效都是极其昂贵的,就像“官二代”玩私人飞机一样,不是谁想玩就能玩的——也不是谁想玩就能玩好的。

  诸位,放人性一马,让自己如炬的,连李安自己都没看出来的精妙细节、深邃意象都能看出来的目光黯淡一会儿吧,不如就把这部片子看作某位“官二代”驾驶最新款豪华私人飞机的,一会儿一字、一会儿人字的,卓绝的飞行表演,可以吗?

(责编: 阿菲)
分享到:
猜你喜欢

看过本文的人还看过

意见反馈 电话:010-82612286保存  |  打印  |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