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少年时候读《射雕英雄传》，每每急得拍腿。鬼门龙王沙通天和他的师弟侯通海，到处为非作歹，却总能得到宅心仁厚的郭靖等人的宽恕，结果，下一个节骨眼上，他们又出现了，继续祸害好人。后来小说看多了，隐约觉得，那大概是为了制造小说张力，不停宽恕，不停祸害，情节可以推动下去，他们最后得到惩罚所能释放出来的快感，也被堆积到了最大。

　　看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却从来没有这样的纠结，反面角色总是及时得到惩罚，瞬间就被命中要害，绝对没有制造后患的可能。《杀死比尔》、《无耻混蛋》是这样，《被解放的姜戈》也是这样，黑奴一开始就得到解放，姿态华丽地一路寻仇，没有宽恕，没有原谅，银幕上尽是“砰砰”的枪声和四溅的鲜血。

　　若要过度阐述，这两种态度的比较，纠结和不纠结，畅快淋漓的复仇和龃龉难堪的原谅，可能也是两地的区别，是中国人和美国人的区别。所以，当李安让他电影中的人也那么龃龉着的时候，看的人马上觉得了，他的融汇中西，大概就是建立在这种白皮肤演员演出的细腻纠结之上。

　　当然，畅快淋漓不光靠“杀无赦”的哲学来完成，也建立在血浆四溢的视觉效果上，《被解放的姜戈》和《杀死比尔》 一样，都极力渲染暴力，这点让黑人导演斯派克·李非常不满，他认为，在这部电影里，“黑奴的暴力行为反倒比剥削黑奴的农场主还要多还要猛，就像《无耻混蛋》中纳粹分子屡屡被残忍杀害一样，刽子手和受害者的身份被人为置换”。看来，在这点上，《被解放的姜戈》和咱们的抗日奇侠片异曲同工。

　　也正是因为这种视觉效果，昆汀·塔伦蒂诺的内地影迷，从没指望能在内地的大银幕上看到他的作品。当初，《杀死比尔》上映后，负责海外大片引进的有关人士就曾表示：“该片过于渲染血腥和暴力，不少镜头超过内地观众承受的极限，绝对不适合在内地上映”。但《被解放的姜戈》在第85届奥斯卡上受到的瞩目，却让它多了点底气——奥斯卡一向是那些犯禁电影的铺保，在索尼哥伦比亚公司的运作下，这件事正在变成现实，《被解放的姜戈》也由此成为昆汀·塔伦蒂诺第一部进入内地院线的作品。

　　删减是一定的，但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一旦经过删减，尤其是对那些暴力场面进行删减，就不是昆汀电影了，那些部分，固然是他作品中最容易引起争议的部分，却也是最具个人风格、最能体现他“暴力美学”的部分。我设想了一下经过删减的《被解放的姜戈》会是什么样，也许，那将和老式的西部片没什么区别。

　　问题又回到分级制上了，这个问题横亘在那里，终结了一切询问。姜戈会被解放，但也会被删减，被删减的姜戈，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大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