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谦评《念念》:未苍老已陈旧 心灵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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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拥抱版海报
3月23日，张艾嘉执导的新作《念念》将作为第39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影片全球首映。该片是她继2008年《一个好爸爸》后再次执导的影片，由梁洛施、张孝全[微博]、柯宇纶及李心洁[微博]演出，将于4月17日登陆大银幕。
七年后再度出山，张艾嘉这部电影到底是什么面貌？本报专栏作者、台湾著名音乐人姚谦[微博]提前观影后，写下他的所见所感。(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编者按
《念念》：从想念到感念
关键词1 台北的天空
如同电影《念念》的一开场，是从一半蔚蓝微云的台北天空，以及一半混乱陈旧的城市楼顶开始。如果从地面的城市景观来看，台北是一座安静、保守、看似浪漫的城市，加上长年来政客的技术口号与广告宣传语双管齐下，以及把肉麻当有趣的“小确幸”催眠术下，台面上看来一切似乎还挺美的。
不过改从别的角度，不参与集体视野去俯瞰以为熟悉的自己，从城市天际线高低起伏建筑的楼顶天台望去，即可一览无遗地看到骆以军笔下的心灵城市风景———那掩盖不住的陈旧和自慰成疾的心灵。陈旧并非是苍老，陈旧只因为累积着太多时间留下来的印记，以为隐藏好了、以为不用面对了，却一直如此赤裸真实地摊在天空下，只是我们不愿意去面对，那些没有掩饰却又不太有机会直视的城市的一个面向。
《念念》的故事就从这个画面开始，女主角轻吟浅唱“台北的天空”，沾着绘画颜料的手，伸向银幕上半方的天空，轻轻地挥舞着，似乎想从这个城市更空旷自由的地方伸展与索求。
关键词2 未老先陈旧
电影的开场似乎也坦白了创作的企图：成长中的罣碍，对于生命的影响是不可解的宿命？或是有机的养分？于是与自己对话之旅于焉展开：三位带着业已陈旧的心灵的年轻人，陈旧到掩盖着年轻应该有的新鲜、张扬与梦想(完全是这几年台北的对照)。三个人站在年轻的生命之上，却受困于陈旧的少年回忆之中。
人之所以容易陷入想念，必然是因为过度想念着曾有过的美好那一面，因此才懊恼于美好的消失，念念不忘。对于已走到生命下半场的人才可能明白与理解：失去乃合理之常态，这对年青的生命来说，常常是一段纠结难以释怀的解读。生命中经历了一段无解的成长期，所以未老却已让心情渐渐陈旧。《念念》构建于这三位年轻人分别与自己陈旧的记忆不停沟通、对话的过程，同时也交错着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许擦身而过、也许交会却不交集的现在。
关键词3 男女主角的心结
印象中的张艾嘉电影，总是能很精彩地从女性角度说着一些故事，在她的一系列作品里，女主角总有一段令人阅读起来颇为心动的生命历程。无论是《最爱》、《2030 40》、《想飞》或是《心动》，都曾经很成功地打动过许多观影者。
《念念》也是如此。
从女主角梁洛施所饰演的角色，一位年轻的女艺术家与她练拳击的情人现状说起。女艺术家通过与医生对话，来面对自己童年中的绿岛、海洋，和一位总是说着美人鱼故事的母亲。那是一位总是给予孩子许多想象、养分，对生命开阔包容的母亲；她固执的哥哥却始终认为，母亲说的故事里的美人鱼是假的。这对相亲的兄妹在一个看似破落的绿岛，仍然有着丰沛而充满着想象力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结束于父母意见分歧。兄妹被迫分开，兄妹两人美好的童年被迫结束了，小岛、海洋、美人鱼的故事也因此被迫落幕。迁移到台北后，开始了她对于童年被迫戛然而止的困惑，以及被抛弃的忿怒，从少年至今。在这个移居城市与面对青春的路口，她除了仰头观望与童年相同的一片天空之外，一切都是封闭的，甚至爱情亦然。往往青春时期的爱情是一个可以转身的出口，对她却不是！她的情人，那位热爱拳击的男朋友，也如她一样受制于属于自己念念不忘的跨不开脚步、得不到自由的心结。
男主角(张孝全)对于童年父亲的远离，以及对于拳击生涯的偏执，有着难解的关系。他同样陷入自己陈旧的回忆中。对于一个男孩来说，父亲是个可仰望未来的窗口，这份依赖远在童年就戛然而止，父亲没有任何解释地把他丢弃在成长的半途中。拳击似乎是他寻找出口，以及怀念父亲的唯一方法。那份想念是沉重的、无法挽回的，也是无法与人分享的。
关键词4 梳洗记忆、挽救自溺
一对相恋的情人各自背负着各自的想念，游走在台北这座同样失落、未老已陈旧的城市里，时而牵手、时而并行。电影中两人总是出没在台北灯光昏黄的夜晚领土里，长夜漫漫可以各自想念、也可以互相藉由肉体彼此安慰。只可惜纵然有爱，他们依旧没有找到更合适的答案。除了靠自己不断面向陈旧记忆，选择勇敢地摊开在天空之下，去对话去梳理。
而远在台东的哥哥，也同样地陷入于母亲与妹妹忽然离去的困惑记忆中。留在原地者更是为难，童年提前结束了，面对同样的景物却两样的心理景象，因此他从此衍生出武装，掩饰少年懦弱而习成一种不愿再被打动的冷漠与木然。柯宇纶以不着表演痕迹的方式，近写实地呈现出戏中哥哥的角色，是非常感人的一次演出！其中面对童年中的母亲与自己，和手足久别重逢的两场戏，他生动而朴素的演出让我难忘！
整部电影就是穿梭于不断交错的三个人与过往的自己对话的过程。我猜想，这也许是电影定名为《念念》的原因吧！与过往的自己对话，对年轻的生命来说，还不到生命救赎层次的沉重，却有了一种梳洗记忆、挽救自溺的功能，这也是一段自我再确认的历程。
关键词5 从细微处观看
这也是在张艾嘉过往电影里常出现的主题：“与自己沟通”。这次《念念》借由三位不同性格、性别的年轻人，在生命迈入最辉煌之前就进行一段自我整理，又回应了张艾嘉作品最迷人之处：不把题目做大，只从细微处观看。电影有许多让我动容之处，她都以揭开一角后轻轻转场来表达，留给阅读者对照与延伸思考的空间，手法成熟而高明。这更加引我去对照着属于这一代台湾人终将面对的一个议题：未苍老却已陈旧的心灵。当我们面对太多虚拟且放大的糖果梦想落空时，如何务实地回到生命的本质面向，与此刻的自己。
电影中女主角这条线索，应该是张艾嘉导演擅长的女性电影讲述方式，此次自然也描述得十分流畅与深刻，梁洛施与李心洁的演出更是不在话下。电影《念念》里演员的选择超越了眼前内地、港台华语影视剧选角的模式，其中童年与少年素人演员是电影的一个看头！
关键词6 朴素的男性电影？
另外我必须提出赞美的是：电影里两位男主人公的部分。如果男性电影不局限于英雄主义、或放大或悲壮的矫情路线才是正道的话，我倒认为《念念》是一部非常朴素的男性电影。两位男主角都是普通得在台湾随处可遇到的男人：无华的外在与少壮的心灵里，背负着属于自己生命必须承担却略微沉重的、自我认知与学习接受、放下与往前走的课程。因为是来自一位女性导演的眼光，所以有了恰当距离的客观与真实。两位男演员张孝全与柯宇纶在其中的表现，也成为近期戏剧圈中一片矫情、夸大与浮华的男演员群里，难能可贵的异数与经典。
这是我看《念念》所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