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唯坐地铁被偷拍,照片发到网上,引起激烈讨论。网络讨论的起点是,“王菲前夫”穷困潦倒,肥胖秃顶。网络讨论的阶段性意见是:嘲笑窦唯,是一种时代病。
即便以世俗的眼光衡量,窦唯也算不上贫困吧。老北京人,手里只要有两片瓦,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贫困潦倒,何况多少有些演出和版税收入,至少要比普通人过得好。不过,以个人资财的可能性替他声辩,多少有点辩护的意思,而且这辩护的思路,依然是顺着那些嘲笑者来的。窦唯不需要辩护,嘲笑者的思路也不需要顺应,因为,这件事针对的不是窦唯,而是我们心中的恐惧。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爱与怕,都需要找到一些替身,倾泻自己的爱与怕。比如中世纪,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有限,对气候和瘟病的抵御能力不够,整个社会的一腔怒气总要有个去处,索性就把这些推到女巫身上,让她们为天气无常、作物歉收、小孩早夭负责,甚至要为人们的淫欲负责。没有女巫,就制造女巫,那些长相美丽或怪异、形迹可疑、性格孤僻的女性,就被当做女巫,当众审,当众杀,而参与了打女巫、烧女巫,也等于和女巫代表的一切脱了干系,在心理上得到了赦免。
现代社会,抓不了女巫,文艺人口就成了新时代的女巫,要为整个社会的一些负面情绪负责。他们被赋予一些特征,例如睡得晚、饮食起居不定、性关系混乱、性格抑郁、没有金钱概念、经商必然失败,等等。这些所谓的特征,并没有一定的标准,也没有经过统计学的验证,在任何人群中的分布,恐怕都一样多。但文艺人口一旦被这样塑造起来,就成了这些特征的代言人,专事堆积人性中幽暗、疯癫、不可预测的元素。斥骂和嘲笑文艺人口,就成了一种辟邪行为。
在人们眼里,窦唯的罪状还不止于此,他最大的罪状在于——“你明明可以”。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愿意接演出、出专辑、当评委、上真人秀,只要他愿意唱“黑豹”时代的歌,只要他愿意上节目诉说和王菲的前情……何况,他们那个时代的摇滚歌迷,现在已经权钱在握,只要他愿意和他们密切互动,金钱自然滚滚而来,足以让他成为所谓的成功者。还有,只要他愿意,现代美容科技,自然也能帮他保持所谓的“颜值”。他明明可以,却没能如此,这进一步激发了人们的愤怒。
嘲笑窦唯或者类似的“潦倒”,就是这样成为一时风尚的。当然,其中还有更隐秘的心理:嘲笑窦唯或者其他“潦倒者”,似乎就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骂穷人,似乎自己就能终身免于贫穷;揭发他人的不成功,似乎自己已经有了成功的因素。这是一种古代迷信的现代变种:你朝鬼怪和脏东西吐唾沫,就能免于被鬼怪侵扰和上身。
尽管如此,我还是建议人们谨慎参与这种大规模的“笑贫”行动,因为它往往透露出太多内心的秘密,以及我们的爱与怕。嘲笑贫穷,往往因为自己的资产也远远没过安全线,和落魄者划清界限,往往是因为自己也还没自由到无视穷富。如果我是生意场中人,有笑贫炫富者要和我合作,我一定对他们的资产产生怀疑。
作家 韩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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