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夫
一字千金,指改动一个字赏赐千金。中央财经大学财经研究所教授刘姝威原创的600短文,后来该校党委先后两次进行奖励,累计不过15000元。
如果以奖励的金额来衡量刘姝威短文的价值,15000元显然低估了文章所产生的社会意
义。区区600字,竟然粉碎了一个股市帝国的神话!为国家挽回的经济损失和政治损失不可估量。
2001年,正在潜心写作《上市公司虚假会计报表识别技术》专著的刘姝威,是在偶然的情况下,意外地卷入了后来震惊全国的“蓝田事件”的。
当时,银广夏、麦科特、红光等一系列虚假会计报表案件,给股民和投资者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上市公司虚假会计报表识别技术》一书的主要内容,是如何运用相关分析技术识别虚假的会计报表。为了便于读者能够整体、全面地了解和掌握这些分析技术,刘姝威尽可能比较透彻地分析更多的案例。
当她在网上搜索到蓝田集团公布的财务报告后,进行了认真地分析和研究,结果让她十分震惊。自1996年上市以来,以5年间股本扩张了360的骄人成绩,创造了中国股本神话的蓝田,净营运资金已经下降到-1.27亿元。也就是说“蓝田已经没有创造现金流量的能力了,它完全是依靠银行贷款在维持生计。”由此,刘姝威得出结论:这是非常危险的,对蓝田危险,对银行更危险!
从10月9日到10月26日,经过半个多月的分析后,刘姝威动笔撰写了《应立即停止对蓝田股份发放贷款》的600字文章。文章当天就在印数仅有180份,读者为中央金融工委、人民银行总行司局级以上领导的《金融内参》发表。
同所有敢于讲真话的知识分子一样,刘姝威的实话实说也立即遭到起诉,12月13日,蓝田股份有限公司的起诉状上称“该文所述事实完全失实”,属“捏造事实”。请求湖北省洪湖市人民法院判令刘姝威“公开赔礼道歉、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赔偿经济损失50万元,并承担全部诉讼费用。”
与此同时,蓝田集团总公司总裁瞿兆玉、副总裁陈行亮两个首脑人物“登门造访”;恐吓电话和电子信件接连不断。刊登那篇600字“惹事”文章的《金融内参》,也急忙发表“本刊启事”——《应立即停止对蓝田股份发放贷款》一文,系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刊编辑部。虽然没有了“创造现金流量的能力”,但对付一个没有靠山后台的普通知识分子,蓝田的实力还是绰绰有余。
四面楚歌的刘姝威奇怪:蓝田集团怎么可以看到属于机密的《金融内参》?这分明是窃取国家机密!她急忙拨打“110”报案,但“110”回答:报案应该是《金融内参》。孤立无援的刘姝威给瞿总裁发去传真,警告说,如果你不撤诉,我将向全世界公开蓝田财务的分析过程!
蓝田没有撤诉。
被涂抹上悲壮色彩的刘姝威,最后只有借助媒体的力量,公布了她长达2万多字的《蓝田之谜》,详尽剖析蓝田股份,彻底戳穿了虚假的“蓝田神话”。2002年,戏剧性的一幕拉开了,力量对比发生微妙变化。刘姝威成为媒体聚焦的中心,得到了舆论有力的支持,蓝田事件彻底地曝光在世人眼前。因涉嫌提供虚假财务信息,蓝田公司的10名管理人员被拘传,生态农业(原蓝田股份)被强制停牌,随后,蓝田股份有限公司的起诉被法院驳回。
在这次力量悬殊的较量中,身心承受巨大压力的刘姝威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危,而是年迈的母亲。在母亲面前,她心情沉重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个文弱、普通的知识女性,面对前所未有的恶势力,她不可能不害怕、不悲伤、不委屈。但是,处于背水一战的刘姝威还有一个信念支撑——那就是当国家利益受到侵犯时,一个学者应有的良知、责任与义务。
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的刘姝威,在攻读经济学硕士学位的时候,受教于陈岱孙和厉以宁两位导师门下。导师们勤勉的治学精神和对祖国的赤诚热爱,深深地影响着刘姝威。在科研工作取得了一系列的显著成果,连续出版了《资产负债管理、信贷质量管理、外汇风险管理、分析技术策略和实例》专著和《我国26种行业财务指标同业平均值的计算和分外》、《信用风险的测量与管理》等论文后,刘姝威一直从事国际金融理论和实务以及商业银行管理方面的研究。
作为教授,刘姝威的气质文雅、装束得体,温柔的话语中,丝毫想不到曾经有着顶天立地的气概。黑色的短发在说话时不断地晃动,提起恼羞成怒的“蓝田”曾给她造成的威胁,刘姝威摇头并摆手说:“不提了,还是谈目前的工作吧!”
一提起工作,刘姝威的眼睛里充满了光芒,语速很快地简略介绍了她们的新课题和刚刚成立的“中国企业研究中心”。她透露:目前正向教育部申报“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企业研究在我国好像还处于边缘阶段。实际上这个学科将能多方面提升企业的发展,譬如增加就业机会、保证股市健康有序。同时,还能带动全校的中青年教师加入基地。
这个基地现由3名教授、3名讲师、4名副教授组成,将采取学术休假方式,研究的课题基本围绕着“企业信用分析”、“企业指数研究”等项目。
每天深更半夜还在电脑前工作的刘姝威,精力充沛,思维敏捷。沪深两市成立以来的所有资料,浩如烟海、千头万绪,查看、分析、研究,就几乎是她每天生活的全部内容。她不感到枯燥,因为一旦研究成果出来,上对中央政府的宏观经济决策、下对普通股民的投资参照,都是非常有意义的。
目前每周二下午到晚上,她都要去中央电视台财经节目做直播。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工作进度,但她认为还是值得的。“许多行业协会特别需要我们做客观、公正的评价,一些单位专程从外地赶来,请求中央电视台为他们转录带子。这都说明我做的这些工作是有益的,耽误会儿时间,我再补回来呗。”所谓“补回来”,自然只能是以牺牲休息、娱乐乃至睡觉为代价。
母亲的生日那天,中午刘姝威主持召开全体课题组的会议,不能回到母亲身边尽孝心。晚上,突然有记者来采访,她本想只给15分钟,但一见人家那么远赶来,她就不好限定时间了。当初正是新闻媒体给予了她最大的支持,现在理当配合媒体采访。
她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一定回家,但要晚一点儿。记者对此深深理解,匆匆结束。忙了一天的刘姝威来不及给母亲选购生日礼物了,只好自我解嘲地说:“只要能回到母亲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刘姝威的助手们对老师赞不绝口,敬佩她的执着,尊崇她的敬业,欣赏她的活力、感激她的关爱。“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但每天吃饭前,却总不忘提醒我们洗手这类小事。”她的助手们说。
已经过去的2002年,赋予了刘姝威多项荣誉,如中央电视台“2002经济年度人物”、中央电视台“2002年感动中国人物”和“2002年度《中国妇女》时代人物”等。“感动了中国”的刘姝威感动地说:“其实,我得到了太多,真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