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最爱为明星送外卖；他利用业余时间跟林子祥学唱歌；他从12年前开始恳求张艺谋让自己参与影片；他投资给陈果拍出了“回归三部曲”……他是一个43岁的偶像，用了23年时间来试图把握自己的命运。
6月12日，刘德华从成都义演归来，返回北京参加《天下无贼》拍摄。当日下午，他在亮马公寓接受了包括本报在内三家媒体的轮流专访。
尽管事先知道只有四名记者，刘德华一露面还是习惯性地带着习惯性的明星式微笑扫视四周，随即开始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拍照。刘德华很配合地不断在窗台和栏杆之间移动自己的位置，按照要求让自己的表情在肃然、真诚和顽皮之间切换。
历时三个多小时的拍照和访谈之后，当他终于坐在记者面前，第一句话是：“我很爱讲话的。”
我真的可以掌控自己吗？
刘德华童年时，他父亲在香港最热闹的坚城片厂附近开了家冰室。当时二三线的演员常到刘家冰室喝茶，而明星冯宝宝、曹达华、石坚等则经常叫外卖。每当冰室的电话一响，刚上小学的刘德华必“飞扑抢来听，为的是争取进外卖到片场，一睹明星风采”。
在片厂，他见到不分昼夜、不分寒暑穿着长雨衣外褛背着划剑的曾达华，冯宝宝则在一天里时装、古装、民国的服装轮流换，坐在麻将桌前高谈阔论的张瑛“表情、对白都踉电视剧里的同出一辙”……那时的刘德华往往分不清人生和戏的概念，生怕附近摆有镜头，眼前的一切是戏。
1981年，20岁的刘德华以C＋的成绩考入香港无线演员训练班，初期拍了很多跑龙套的小角色，自电视剧《猎鹰》开始走红，在无线拍了多部电视剧，与梁朝伟、苗侨伟、黄日华、汤镇业并称“无线五虎将”。
记者：小时候在片厂的经历让你对演艺圈的生活很向往？
刘德华：是很怕。我当时并不想演戏，是想当导演的，可是训练班的人觉得我可以当演员。
记者：1981年你考入了无线艺页班，当时多数香港年轻人愿意上大学还是愿意当艺员？
刘德华：进大学啊。但是在香港进大学是很难的，我念书的天分没有我同班同学高。
记者：在训练班都学些什么？
刘德华：一个剧本给你，三分钟时间看，看完之后去演。或者给你一篇文言写的新闻，你一面看一面用白话(粤语)来讲。学习一年，每三个月大考一次，每次都有一部分人被淘汰。刚和无线签约的时候你的月薪是1800港币，在当时跟警察的收入差不多。
记者：1982年，许鞍华导演的《投奔怒海》对你的演艺事业影响不小吧？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机会的？
刘德华：我之前在电影《彩云曲》里演了一个小角色，认识了摄影师钟志文，他觉得我蛮好的，后来他就推荐我拍《投奔怒海》。我刚从训练班出来时，陪林子祥拍音乐录影带，每天跑来跑去陪他聊天，他跟许鞍华也说：这个小孩不错。
本来我的角色是周润发的。周润发不肯接，因为那部片要回大陆拍，当时在大陆拍的电影台湾是不能放的，周润发旧失掉台湾的市场。刘特意跑去问他如果我拍怎么样，他反问我：你现在有台湾的市场吗？找—想：对啊，我本来就没有嘛，怕什么？我就去拍了。结果获得第二届金像奖最佳新演员的提名。然后就回无线演电视剧。演了《猎鹰》、《神雕侠侣》……
记者。1983年到1984年你演了很多电视剧？
刘德华：我是那个年代演电视剧最少的演员。“无线五虎将”其他四个，梁朝伟、苗侨伟、黄日华、汤镇业，都比我演得多。除了《神雕侠侣》和《鹿鼎记》，我没有拍过长电视剧。加这两个我演了不到10个，他们应该是25个左右。
1985年之后我就被无线“冷藏”了。当时我觉得自己有在电影(方面发展)的空间，不应该搞那么多电视剧。那是我最红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可以选择的。我跟无线商量：可不可以每年有4个月去拍电影，我不要加薪，还是6000多一个月……但他们不同意。
记者：为什么一定要扩展电影的空间呢？
刘德华：我不是一定要去拍电影。我觉得不好的是：为什么我的时间要你来分配？那时候，我们要拍完整部剧才有假。20集的剧集大概是10个礼拜，50或60集大概要半年。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如果需要一两天的假期就要……装病。
记者：据说梁朝伟会因为排戏太累在片厂大哭。
刘德华：每个人都会。我是摔东西，或者躲起来。一个电视剧完了之后，我会把衣服全部剪烂，把演戏时戴的古装头套脱掉，塞到油漆筒里，永远不可以让它有机会重拍或者补拍。
电影、唱片也都一样。今天我才能力去改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很红，可以掌控自己，其实我真的能吗？
记者：现在你有掌控自己的能力了？
刘德华：现在我有自己的唱片公司了，制作从头到尾我付钱我说了算，版权是我的，发行公司不再有权力去决定我打哪首歌。
我会一直唱到你喜欢
刘德华在拍《投奔怒海》的3个月里经常跟林子祥学唱歌，收工以后则抱着吉他去附近的酒吧卖唱，一来补贴初做演员的微薄收入，二来练习唱歌的技巧。那时候很多人说他根本不会唱歌，他说：“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会一直唱，唱到你喜欢。”
利用1985年被无线“冷藏”的时间，刘德 华学习唱歌和英文。1986年录制了第一张专辑。迄今为止已录制唱片115张。1990年代，与张学友、黎明、郭富城并称香港歌坛“四大天王”。1990年代初，刘德华成立了自己的唱片公司专门负责制作他的专辑，拥有他所唱的每首歌的版权。出专辑之外，刘德华还热衷于开演唱会，对他来说，两三年一次的演唱会是最重要的“档期”。
采访期间，十多位女歌迷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齐齐聚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守望她们的“华仔”。而刘德华会时不时回过头去，跟她们打招呼，向她们笑，希型她们能以自助游的形式去香港看他即将举行的演唱会。
记者：现在在为你即将到来的演唱会做什么？
刘德华：我每做完一次演唱会就开始学新的乐西，我已经在不停地上舞蹈班hippop的辅导班了。在拍《十面埋伏》的时候，我请了教我跳舞的人到北京，在同一间饭店，收工回来再学三个小时。我每天在我的网络上写日记，告诉歌迷我今天又学了什么……
记者：你开始唱歌的时候，很多人批评你根本不会唱歌。
刘德华：上无线训练班的时候我唱歌的分数就是排在前面的。演完《神雕侠侣》，无线捧我，让我在选香港小姐时表演(唱歌)，大家在电视上看到我唱歌，很多唱片公司就找我。我没出唱片的时候，每个人都说我唱歌“厉害”，到我出唱片的时候，每个人都说我唱歌不厉害。就像香港小姐，你没参加比赛的时候，人家都说你长得蛮漂亮的，可是你拿了冠军之后，人家都觉得：你的样子，好像不够吧？
记者：你就那么有信，知道自己终将被喜欢？
刘德华：不喜欢也没关系。香港很重要的一个电台的老板从来就不喜欢我的音乐，我每年都请他听我的演唱会，但是他2001年才来，看完之后，他跟我的监制说，原来刘德华真的会唱歌。我唱了十几年，他知道我唱歌唱了十几年，但是他从来没有试过去听。如果他2001年还是不喜欢我唱歌，我2004年的演唱还会继续请他来听。
记者：在另一次演唱会上，你对歌迷说“我不仅要让你们喜欢我，我还要让你们的小孩也喜欢我”，你觉得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刘德华：这是开玩笑，为了让我的歌迷放心，因为她们怕一些新的偶像出来我会不开心。其实我不会，如果今天我还跟18岁的人争，我更可怜。他18岁，不能去演38岁的角色，也不可以唱“你是我的女人”；我也不能唱18岁的心情，如果我要唱18岁的心情，我要把它写回“以前我18岁的时候……”所以很公平。
我的用途是骗大家去看
从 1981年到现在，刘德华拍了114部电影，武侠片、警匪片、搞笑片、文艺片……都有涉猎，友情客串的片子不计算在内。有人认为他的电影是香港电影20年的缩影，也有人批评他演技不佳，表演太过套路化。从影19年后，2000年刘德华第一次因杜淇峰执导的《暗战》拿到香港电影金像奖。
尽管大庭承认自己演了太多商业片，尽管对“偶像”身份限制戏路有着清醒认识，“艺术片”似乎依然是刘德华的“永远的痛”，他反复说他求那些有艺术水准的导演让他参与，但他们不肯。
记者：200O年得到金像奖和2001年拿到金紫荆奖，对你意味着什么？
刘德华：我想不是我演技上有什么大的进步，而是那些评审觉得我的执著应该得到奖励。
记者：你不觉得胜之不武？
刘德华：没有胜之不武，我赢了就是赢了。张曼玉第一次拿金像奖之前，很多报纸说她演技不好，她领奖的时候对那些报纸说：现在奖项在我手上，你拿我没办法。我在台下为她鼓掌。
得奖我开心，因为大家给我的空间大了。我现在敢用一些特别的方法演戏了。以前要小心翼翼的。
记者：你觉得以前自己被局限在一个圈子里？
刘德华：没有艺术片导演想拍我，我求他们，他们也不肯拍我。没办法，我只能拍商业片。
记者：为什么大家会认为你只能拍商业片？
刘德华：以前杜琪峰不喜欢拍我，他说如果拍我，电影成功后大家只会说我好，看不到导演，很多人都不知道《天若有情》是他拍的。《天若有情2》他找了其他人，到了《天若有情3》，才是我第二次和杜琪峰合作。有段时间，我专门和他坐在长春说电影，完全不用他迁就我的档期。大家聊起来。对电影的那种感觉；我们其实是同步的。后来我们才慢慢开始有一些合作，我有什么新的尝试都会找他，他有什么新的东西想拍，也会找我。
记者：其他导演呢？《阿飞正传》也是你很重要的作品，为什么后来你和王家卫的合作中断了？
刘德华：跟王家卫合作，我演什么都没有问题。但时间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开拍什么时候结束，他不能告诉我确定的时间，要我等。本来《春光乍泄》是要我演的。那年的7月我要开演唱会，前一年的12月他找我，我给他6个月的时间拍，他说他不能保证在我的演唱会之前拍完。那我真的没有办法。
记者：不觉得很可惜吗？演唱会什么时候都可以开，而王家卫的电影可能代表开拓一个新的电影领域的机会。
刘德华：我就认命。我还是现在活着，我也不一定要怎样，我只是开心我当演员。为什么要跟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合作？虽然可能那就是很多人认为的艺术。
记者：2000年《香港电影双周刊》请100个导演、编剧、影评人评香港20世纪的100部最佳电影，你当时拍了100部电影，有5部入选。
刘德华：有5部已经很好啦。
记者：可梁朝伟拍了50部有8都入选……
刘德华：大家走的路都不一样。我走他的路会失败，他走我的路也可能会失败。
记者：为什么？
刘田华：因为我要强迫那些人拍我。我问过张艺谋：梁朝伟有过多少次找你拍戏？张艺谋说没有。我是12年前《古今大战秦俑情》到香港宣传就开始跟张艺谋说。有机会你拍拍我吧。等了12年才等到《十面埋伏》。
电影的水准是很奇怪的，你会觉得梁朝伟比较有艺术感。这我是认的。为什么我要请梁朝伟演《无间道》？有他在，整个戏的感觉就不一样。用他制作上可能会花很多钱，我宁可自己减片酬。他的用途是要把《无间道》变得很艺术，我的用途是骗大家去看。你要清楚整件事情才会有一个好的作品。不是说我在这个电影里面把你盖掉，我就是好的演员。如果在剧本里我的角色要让你起来，我能够配合，结果你真的起来了，那我才是一个好演员。
他50部里面有8部，是因为他在演的过程里面已经选择了。我不能够选择，我要用数量才能找到自己的好东西。如果你把黑帮片和喜剧片除掉，可能我只有20部是比较严肃的作品。他50部里面可能已经有3O部了。
我有5部代表票房其实也是有影响力的。票房真的是电影的一部分。为什么人家有钱拍《特洛伊》？电影就是一个生意。干吗老强迫人家看艺术片？看艺术片的人都是一些对电影(的了解)没厉害的人，看《蜘蛛侠》的人为什么没戏看？他们只是想星期六去剧院浪开心的看一部电影，何必为了知道那部电影讲什么，留下来和你开一个交流会？
我慢慢培养导演去拍我
做艺人之外，刘德华经营过发廊、时装店、百货、饮食、电影、房地产、影城。2002年《精布斯》杂志向他颁发了全球最优秀200家中小企业杰出成就奖。不过，他最看重的生意还是唱片公司和影视公司。
1990年，刘德华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公司“天幕”。1995年天幕经营失败，2000年麦绍棠注资天幕，2002年两人决裂……尽管屡战屡败，“天幕’出品了199o年代香港一批重要电影。直接投资之外，刘德华经常将自己的片酬减半作为参演影片的注入资金。
在被问及刘德华演技如何的时候，周星驰曾无厘头地回答：“比较佩服他的理财本领。”在刘德华看来，理财的本领不仅是赚钱，还意味着更多的选择。
记者：你的片酬8年来没变过，为什么？
刘德华：我现在的价码我够用了，加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有一样，我不加片酬，你们真的要拍好一点。我每拍一部电影，都要知道制作是多少钱。如果片子做得不行，而且我发现制作上花的钱远远比我要求的低，这部电影就不能上。
记者：你有什么监控手段？
刘德华：签约啊。这是我在5年之内接戏一定要签的合约。拍片过程中，制片方每个月都要向我公司的财务报账，《阿虎》、《全职杀手》、《瘦身男女》、《大块头有大智慧》。《无间道》都是这样。《大块头有大智慧》我就一定要它的制作费至少20OO万，否则不可能有那样的造型效果。
记者：2000万的数字是谁帮你评估出来的？
刘德华：我自己评估出来的。我做制作那么多年下来，很清楚一天下来花多少钱，电脑特技要花多少钱，基本上差不了100万。
记者：有人说刘德华经常会接一些烂片，每拍几部烂片就把赚到的钱拿去监制一部电影。陈果的几部电影都是你监制的，那些电影在香港应该是很不主流的电影……
刘德华：他们的概念就随他们吧。其实《香港制造》是一个非常商业的构想，把那个男主角拿掉，它就是《旺角卡门》。让我去演，它就是一个商业片。
记者：你投资这些电影，后来成立天幕，是不是为了以后转入幕后工作提前准备退路？
刘德华：我是怕拍了太多商业片，就没机会拍一些真正有质感的电影。我开自己的公司，王家卫不拍我没关系，我可以慢慢培养一些导演去拍我。既然我不能选择我喜欢的电影，我可以创造另一种类型的电影。天幕出来的那些电影，《91神雕侠侣》、《天长地久》、《天与地》。《阿虎》……都是可以代表那个时代的。大家没看重杜琪峰的《东方三侠》，其实他完全是模仿《91神雕侠侣》。《91神雕侠侣》只是早了一点。如果现在流行踢足球，你能跳再高也没有用。拍《无间道》的时候，我真的可以请他们坐在那里9个月没有其他工作，麦绍辉就是每天坐在我们公司写剧本，其他公司是不可能给他这种条件的。没有这种条件可能好作品也不会出来。《无间道2》和《无间道3》就不行了。
记者：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这样评价你：“很多人形容刘德华是商业和娱乐业的完关结合，坦白地说，华仔是一个勤奋但是没有多少天分的人，无论是唱歌还是演戏他都在谋求最大的突破，但是在电影首先是一种商品的香港，任何人都不会冒险让刘德华做更多的尝试，包括他自己，这对刘德华来说是不小的悲哀，但是却是商业对电影的绝对胜利”，你怎么看这种评价？
刘德华：我觉得我能走到今天，一定有我对的地方。我蛮享受我现在的工作态度。我会尽力让我的表演使大家感觉舒服，而不是硬要改变。我不知道什么才叫改变，难道我要把样子变了才算改变吗？我觉得我已经改了很多了，他觉得我没有，这是他的概念，而我的概念是，哦，既然你说我没改，下一次我就想想有什么可以改，现在我想不到。(李后驻京记者 石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