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洲,浙江杭州人,国家一级编剧,诗人。发表电影文学剧本15部,投拍9部,其中《开天辟地》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电影奖、第十二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等六项全国大奖;《落河镇的兄弟》获第二十届德国法兰克福国际儿童电影节"青少年国际电影中心"(大奖)第四项国际大奖。创作电视文学剧本100余集,均已开拍,其中《女船王》获首届全国电影制片厂优秀电视剧评比奖,《野姑娘茉莉花》获第十一届"大众电视金鹰奖DOUBLE_QUOTA
TION等奖项。出版诗歌、小说等专著6部。中国电影金鸡奖评委。获国务院颁发政府特殊津贴。
我和黄亚洲的对话断断续续用了近一个月。
一方面因为黄亚洲太忙,中国所有好强而成功的中年人全那样;另一方面,我也确实想趁此机会与黄亚洲多聊聊。我一直觉得他有一种令我难以理解的先天的深厚底气,可以轻松地驾驭题材、风格迥乎不同的故事,以至某些文学规律似乎都不太适用他。后来,我读到他的诗,有这机关报句子:在生命的黄昏里,谁都是伤兵;我们的眼泪再多,也无法穿过云层变成大雨;那晚,我偶然抬起脸,不经意之间,就被击穿了……在这样的句子面前,我觉得黄亚洲离我很近,但我又明白地知道,做为被重用的时代最先抛弃的诗歌的思路,是很难容于带有很强商业色彩的剧本的思路的。而且,据说他在文化经营上了也颇有起色……
我想知道一切。
碗筷加愉快
伊:剧本是介于文学艺术与影视工业两者之间的过渡品,文学与影视各异的性质让许多编剧顾此失彼,无所适从,因而每每大呼编剧行当是条贼船,但您似乎一直把这条"贼船"划得挺顺。
黄:剧本与小说、诗歌等文学形态的创作方式确实不同。我写了十年诗,十五年小说、剧本。写诗在主题提炼、结构把握、艺术品格方面对我写剧本是有帮助的,我写本子比较烦,这也是原因之一,另外,以前投稿,不同的刊物,不同的要求,所以造就了我们这一代对"订户"反映较敏锐的特点。
伊:那你觉得影视是怎样的一个订户呢?
黄:我认为影视应该属于"大众文艺"范畴,电影可以表现雅致艺术,但是电影的操作方式和流通方式决定了它俗艺术的本质。何况雅俗本无高下之分,影视表现俗人俗事时完全不必心虚惭愧。我创作的思路就是适应观众,适应出资单位。我认为写剧本需要有许多单纯写作之外的能力。要能敏锐地捕捉时代的信息,要替出资单位着想应该达到什么效果,要考虑实际拍摄的难度,还要推测拍好后电影局是否会通过,当然,这一切考虑的基础还是老百姓的口味。
伊:在那么多前提条件下创作,会有创作快感吗?
黄:我评价我的创作是一为碗筷,二为愉快,是两种哲学,碗筷不可不顾及,但创作快感也不能丢在一边。我喜欢在短短的时间内天南地北地去体验生活,去揣摩反差极大的人物心理,刚写完90年代的开放都市,马上又要沉浸到30年代的硝烟中去,这很刺激,接一个新的任务就是一项挑战。
快手功夫
伊:您近两年每年都有起码50集以上电视剧文稿出笼并且成活。这中间您还创作电影剧本,还不时捧几个大奖回来,我看您平时在单位里、社会上还有许多事务,您是怎么处理的?
黄:挤时间,有一点空闲时间我就马上静下心来写。像我接到杭州电视台的约稿,写8集连续剧《老房子·新房子》,当时已经快过年了,他们要求一个半月内出稿,我就抓紧时间熟悉情况,写稿到大年三十,我吃好年夜饭,先回家,打开电视机就开始写。
伊:打开电视机?
黄:边看电视边写、有精采的地方我就看、笑,不好看的我就埋头写。这样,我花一个月时间把8集写好了。
伊:好看的您全没拉下,又写好了本子,还节约了十多天!
黄:对,像去年我接了珠海的《命运》约稿后,就上北京参加金鸡奖评奖了,看片的时候,我觉得有些片子用不着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所以我就专门坐到最靠窗的位置,不看进出我时我卷了一点点窗帘的边,在那些简报、票券的背后对起题纲来了,还不时看看电影,发言我也能评得很到位,有人还以为我在看电影时作笔记,还夸说浙江来的那人真认真(笑)。积累一叠题纲后,我就用特快专递寄回浙江让人抄写,等评委结束回到杭州,我7万多字的题纲客户已经通过了。
伊:我看您稿子都出得很快。
黄:《开天辟地》在上影厂从专家集中讨论如何修改到最后完成花了三十天,《落河镇的兄弟》花十天时间改了一稿,后来在北京根据各方面意思修正稿子住了十天。
伊:写得又快又好是需要功力的。
黄:关键是要求剧作家要关注时代,勤于学习。形成对社会比较敏锐而丰富的感觉。有空就多读书、多思考。所谓胸中有丘壑,才能随意挥洒。不过,近两年我采用了规范化的创作,也很大程度上加快了速度。我有一个构思后,或者接到一项约稿,就去组织一个创作班子,以我挂帅,我把整个构思告诉他们,如果投稿性质的,就问他们是否有兴趣,有兴趣就加入,风险共担,先小人后君子比较好,如果是约稿,就谈好每人做哪部分工作,怎么分成,怎么挂名,都事先说好,而后开工。尽管这样,工作量仍然很大,有时候一个开头都要让大伙写上三、四遍,因为我觉得不满意,最后大家写好了,我再串稿,整页纸几乎被我修改得通红,有时甚至七八张地址下来,重新写了填进去,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种操作方式还是比较有利的。
矛盾与协调
伊:一个好本子最终如何,除了编剧的努力之外,导演是很重要的,现在有许多新型的编导关系出现,像导演客串编剧,编剧手执导筒,或者编导合一,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黄:这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我认为总会有社会分工的。编导位移失败的例子很多。优秀的编剧和优秀的导演是是不能相互替代的。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个配合默契的问题。
伊:您觉得目前我国导演与编剧在整体上配合得怎么样?
黄:配合得不太好,导演对编剧总的来说还是不够尊重,对本子的态度不够尊重,会随心所欲地处理。编导之间有一种先天的结构性的艺术矛盾,毕竟是两个人,不一样,但导演没吃透剧本精神就胡乱改会让编剧很感受冒。
伊:你会怎么办?
黄:我只好表示无奈,电影电视最终还是导演完成的。有的编剧会气愤的拍桌子,这又有什么用,再说还有很多情况是导演已尽了力,但拍不好,这又有什么办法。中国优秀的导演还是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互相尊重,影视的不可重复性,决定了它本身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伊:除了艺术之外,听说您还颇具市场经济意识,您对钱是怎么认识的?
黄:还是那句老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文人不谈钱的习气要破除,自己的劳动所得,创作组的劳动所得要理直气壮地要,还要懂得保护自己利益。
伊:您不剧本创作引向市场,还办了艺术经济实体?
黄:是的。我喜欢办点实事,无论经个人还是给单位,我到一个地方就办一个实体,我在作协时,赤手空拳,没要单位一分钱办了浙江影视创作中心,两年下来,举办了剧本交易会等各项活动,让剧本从书房走向市场,还给中心购置了一台电脑,还余下了四万元的盈利。我个人没拿中心一分钱,属于只想办点实事的性质。现在在文联,我担议和影协联办一个股制公司,叫浙江吴越影视发展公司。现在正在筹办。我始终认为,文艺要形成生产力,该我得的,我会拿,其它的,我不去动心,骨子里我还是传统的。像我在安排创作班子时,合同、订金,我们很严格。有企业经营的意味,作家权益可以保证。
伊:您不多占些比例?
黄:我不习惯,我向来是两个人写就二一添作五,三个人写就三一三十一。这样舒畅,这一两千元也意味不了什么,不就是一个家用电器么。
伊:看来您还不是彻底的市场经济者。
黄:(笑)。
告别黄亚洲时节,我忽然想起黄亚洲刚写的一首诗中的几句话:今天我赶来这里/是为了告别/最后寻个有柴草味的鸟窝/说一声再见。
我想,这正是黄亚洲,在与古老的一些东西说再见的同时,挥不去的还是胸中那丝永远的柴草的气息。文/伊翦梅